山海关。
入秋之后,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几天的一场大雨更是让守军的身上再添了一件厚衣。
“侯爷,杨大人。”
外面的护卫走进来禀报道:“永平来人,说是带了燕……庶人送给二位大人的信。”
“朱棣的信?”
吴高眉头一皱。
后方,杨文连同房内讨论战术的几名辽东将校都是一愣。
“送信的人何在?”
“回侯爷,还在外面。”
吴高沉默片刻,回首望了望杨文才道:“把信拿来。”
护卫将两封信递上去,吴高分辨出来后,将其中一封信递给杨文,然后打开了自己的信。
杨文下意识接过信,瞠目结舌地望着吴高。
看这种信……
不太合适吧?
这种东西最合适的处置办法,不是原封不动地上交朝廷吗?
只是吴高直接将信拆开了,杨文犹豫片刻,还是慢慢拆开了信。
既然主将都看了,他再犹犹豫豫反倒显得像心里有鬼。
一旁,吴高刚看到信的开头便眉头一皱,再次翻过信封确认了一眼。
不错,就是写给他吴高的信。
可为何启头是给杨文?
吴高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杨文,不动声色地继续看下去。
越看,他脸色越是古怪。
朱棣这封信可以说是将杨文臭骂了一顿,一点面子都没给这位老将留。
吴高已经有点后悔看这封信了,看完再面对杨文挺尴尬的。
他将信折起,轻咳了两声。
但于此同时,吴高也看见杨文同样将信折了起来,面色比他还古怪。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吴高面色微变。
他看的是写给杨文的信,杨文不会看的是他的信吧?
朱棣送信的时候装错信封了?
吴高没觉得有什么,他下意识以为写给自己信的内容与杨文的大差不差。
而且朱棣写信过来骂人的手段非常低级。
而且骂自己也就算了,还连杨文这个老将一块骂了。
对方不仅有开国之功,而且还曾是朱棣的副手,在开平卫镇守。
吴高摇了摇头:“燕王还真是不讲情面。”
杨文脸上发懵,什么不讲情面?
燕王是太讲情面了吧?
据他所知,吴高与燕王并无什么交情,他虽在北平练过兵,也从军北征过。
但这个人情商不太高,不管在哪正面评价都不多。
以前杨文在北平的时候,更是听说过他的风格,与燕王无甚交集。
这种情况下,燕王又怎会专程给他写这叙旧、亲近的信?
还夸他曾经作战勇猛,令人记忆深刻……
两军对垒时,燕王对吴高这种人都能写信叙旧,这还不是念旧情吗?
为何他还说燕王不讲情面?
“杨将军,朱棣应当是把信装错了。”
吴高主动点明,摇摇头道:“派人送信,还有这般低级失误。”
“上有不行,下必有所懈,朱棣为朝廷所平不远矣。”
他没觉得这是朱棣自己的失误,肯定是下面亲兵装信的时候装错了。
但从这点小事中就能反映出燕军整体的状态,朱棣的随身亲兵都有这种低级失误,下面的士卒如何可想而知。
杨文却没心情关心燕王还能蹦跶多久,他关心的是自己和吴高该怎么办?
杨文见了给吴高的拉拢信,下意识就以为写给自己的信也是相似的内容。
临战时被燕王写这种拉拢性质的信,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他还曾是燕王的副手?
朝廷要是知道了会如何处置他?
不对,朝廷肯定会知道,在场的人太多了。
而且刚刚燕王的信使来到关外,进来的时候肯开都惊动了不少人……
杨文发愁的时候,吴高主动走近,将他手中的信拿了过去,并将杨文的信递给了他。
杨文下意识向手中望去,信上的内容却让他直接愣在原地。
这封信并非如他所想的拉拢之词,而是一顿痛骂,说他杨文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杨文快速过了一遍后,不仅没生气,一直提着的心反倒落在了实处。
另一边的吴高脸色却陡然难看起来。
“朱棣!阴险小人!”
吴高脸色涨得通红,他瞬间便意识到朱棣这封信会给他带来何等后果。
更严重的是,两封信一封骂杨文,一封却是夸他,两相对比之下,朝廷那边对他的感官恐怕会更加恶劣。
“杨大人!此乃朱棣的离间之计!”
吴高怒极,砰地一声将信拍在桌子上。
杨文沉默片刻,点点头道:“侯爷所言极是。”
“依末将看,不若你我将这两封信上交朝廷,自证清白坦荡?”
吴高下意识就要拒绝,凭信上的内容,杨文是想出事都难。
而他吴高则恰恰相反,是想不出事都难。
但下一刻吴高就发现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
不交信?
那不就是更显心虚?
吴高脸色发黑,和吃了只死苍蝇一般。
痛快交上去可能还没事,但要是欺瞒绝对没有好下场。
“好。”
吴高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亲自给陛下上奏解释。”
杨文看着他,目中闪过几分同情:“如此更妥当。”
房中几名辽东将领面面相觑。
两位主将收到信后一系列的反应让几人有些发懵。
但从二人的对话中,他们也隐隐猜出了这两封信可能涉及到哪种类型的麻烦。
此刻将领们一个个如鹌鹑般缩着脖子不吭声。
这种事能不掺和就千万别掺和,否则……
吴高写完自辩的信,杨文也跟着写了一封。
虽然燕王写信来骂他,但吴高都自辩了,你连点表现都没有,这是蔑视朝廷吗?
杨文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若他真一点朝政都不懂,也不可能从洪武年一直活到现在。
“侯爷,无需太担心。”
杨文遥望着骑快马远去的信使,转过头来安慰吴高:“陛下与朝中诸位大人定能明辨是非,识破燕逆的奸计。”
吴高面色阴鸷,连回他一句的心情都没有,转身噔噔噔地下了城墙。
独留杨文立在城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