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李景隆江边誓师的前一日。
燕军凯旋而归,抵达北平。
连破南军的消息早在数日前就一封接一封地抵达了北平,此次朱棣回师,虽没达到万人空巷的盛况,但前来围观的百姓亦不少。
在北平百姓的喝彩中,朱棣遣散了一干将领,领着两个儿子、一干宦官返回了王府。
一家人早就等着他了。
“爹。”
“爷爷……”
徐氏也走上前,打量着两个全须全尾回来的儿子,很是松了口气。
“我不在时,北平如何?”
存心殿中,朱棣任由宦官解着身上的甲胄,一边问朱高炽。
朱高炽有些紧张地道:“回爹的话,北平一切如常,没什么大事。”
“爹送回来的那些将军也基本没事,就是……就是……”
说到这里,他有些支支吾吾。
“嗯?”
朱棣皱眉望向他:“有人不安分?妄想在北平作乱?”
“是不是李坚?”
“是……也不是……”
朱高炽急忙摇头:“李驸马、李姑夫,他……他死了!”
“什么?”
朱棣面上闪过几分惊愕,随即郑重起来:“怎么死的?”
“在路上死的。”
朱高炽解释道:“护送他的士卒都说他伤势太重,又兼路上颠簸,即便已经请了郎中,但还是没撑过去……”
“我已经把那几个士卒分开审讯,他们说辞都一样。”
“同行的顾老将军、甯都督、刘指挥他们也都这么说……”
朱棣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将军难免阵前亡。”
“战场上的刀箭也不认他李驸马的名头,他自己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及早给朝廷那边发讣告吧。”
“我记得他是武陟人?”
“是。”
“把他尸身也送回去安葬吧。”
“是,爹。”
朱高炽再次应下。
“大宁那边有何动静吗?”
“大宁?”
朱高炽目中掠过几分茫然,但很快道:“没什么异动。”
朱棣轻轻点点头,不再多问。
而朱高炽也牢记上次朱高燧给的建议,只捡重要的说,而抛去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一家人共同吃完饭,朱棣又将朱瞻壑单独留下。
“壑哥儿,你不是在做什么新火铳吗?现在进展如何了?”
朱瞻壑没想到他会突然关注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他才摇摇头:“暂时还没什么进展。”
朱棣沉默片刻,道:“无妨,此事也急不得。”
“你若是有什么缺的,直接让你大伯、让藩司衙门给你调,若是少人直接征调便可。”
“好,爷爷。”
朱瞻壑心中悄悄一叹,虽然这事不急,但战事着急啊。
朱棣似乎不想多给他压力,便转移了话题:“先前送去的书信上说,辽王从海路回京了?”
“嗯。”
朱瞻壑点点头:“爷爷,宁王爷爷没理会朝廷的诏令,辽王爷爷跟着朝廷的兵马返京了。”
“而且永平那边传信说,新任辽东总兵官是江阴候吴高,副总兵是杨文,这两日辽东有所异动,估计已经准备进攻永平了。”
“嗯……”
朱棣思忖了片刻,道:“壑哥儿看没看出来,朝廷的弊病?”
弊病?
朱瞻壑听着朱棣话语中的考校之意,思索了一会儿道:“朝廷兵马来攻,若借兵力之优,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我等多线作战,定难以招架,狼狈不堪。”
“甚至先前拿下的永平、开平、蓟州、密云等地还有可能渐渐丢失,最后只余北平一座孤城。”
“但如今其来袭者期会参差,今日炳文军自真定来,明日吴高军自从辽东来,后日吴杰军还有可能自大同来,诸多兵马各自为战。”
“这些兵马都非爷爷的对手,我等一一破敌,便可打压朝廷锐气、士气,直至最后其无力进攻。”
朱棣面带欣慰,轻轻点头。
但朱瞻壑继续道:“朝廷兵马如此,究其原因皆在于中枢无能主兵事者,不能统合诸部,令其相互配合。”
“好。”
朱棣目光微亮,面上带着笑意:“爷爷没预料到你还能想到这一层。”
“不过是浅显之道而已,朝廷那边早晚也能发现这个弊端。”
“这可未必。”
朱棣笑了笑:“而且就算他们发现了又能如何?现在的朝廷已经找不出一个能大规模调兵遣将的人了。”
朱瞻壑好奇道:“耿炳文不行吗?”
“就算他年轻时也未必办得到,更何况如今老迈不堪?”
朱棣摇摇头:“我在真定时便已发觉,如今他连一路兵马分出来的雄县、鄚州、河间都指挥不好,更何况三路齐进的大军?”
“这……”
朱瞻壑点点头,似乎也是如此。
而且除了耿炳文,朝廷那边好像也没再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将领了。
能打的似乎也就盛庸、平安之辈。
前者现在还只是耿炳文的参将,不可能有资格统御大军。
后者似乎也不擅长这种大规模的调兵遣将。
眼下这种局势,或许只有徐达、常遇春、傅友德那种人重生,才有可能分隔三地,统率各路大军齐头并进、步调一致吧?
“如今只要徐徐图之便可,先破辽东来犯之敌,再破吴杰。”
真定之战时,朱棣将主要针对目标都放在了耿炳文身上,吴杰的兵马并未有多少损失。
朱棣推测着道,他返回阳泉后很可能还会继续北上至大同,然后由大同攻北平。
朱瞻壑听他提起大同,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前阵子有风声传过来,据说代王爷爷欲在大同起兵,呼应爷爷的兵马来着。”
今年四月份的时候,朱允炆或许觉得许多藩王都在京师不妥,便将岷王朱楩流放至福建漳州,将周王朱橚流放至云南蒙化……
他不放心代王朱桂,不敢让他脱离视线,便将他遣返回封地大同,囚禁起来。
“他欲起兵?”
朱棣呼吸一促:“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