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壑再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
三叔似乎早就走了,只有亲爹还老老实实地留在书房,借着昏黄的烛光看书。
朱瞻壑有些讶异,按以往的情况,天色刚黑他就会嚷嚷着看不清,然后扔下书本。
怎么今天都该吃晚饭了,还在废寝忘食?
朱瞻壑进了门,朱高煦恍若未闻,似乎真的读书入了神。
灯影摇晃,朱瞻壑没说话,静静等了片刻后,朱高煦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朱瞻壑身后。
接着他又走到门口来,瞧了瞧后面和院中没跟着人。
“你爷爷没来?”
“没有。”
朱瞻壑摇摇头,知道了原因。
“那你爷爷说没说我能不能出去?”
朱高煦期待地望着朱瞻壑,两眼都快放光了。
“爷爷说你能出去……”
朱瞻壑说话来了个大喘气,先是让朱高煦有希望,又让他从希望中跌落。
“但他说这回出去大概不会真打起来,所以不会带着你。”
“不带着我?”
朱高煦立即收起脸上的笑容,蹙起眉头。
“唉……没仗可打,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他嘴上虽这么说,但面上还是不免带着几分惋惜。
“爷爷还说,你要出门,必须得通过他的考试,确认你功课合格才行。”
“什么?”
朱高煦面色一变。
朱瞻壑继续道:“而且还不只考试一次。”
朱高煦面色再变。
“而且通过一次,只能出去半天。”
朱高煦面色又变,咬牙切齿起来。
只不过不是对朱棣,而是对朱瞻壑:“小王八蛋!”
他恶狠狠地扑过来:“你是不是存心玩你爹?”
“爹,你怎么能骂自己王八呢?”
朱瞻壑急忙抱头鼠窜……
翌日,朱棣没带任何将领,只领着欣喜若狂的朱高燧和五百精骑便踏上了前往遵化的路。
他刚走两天,那边的战况还没传回来,北平又收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谷王朱橞放弃了他的藩地宣府,一路逃回京师了。
傍晚时分,藩司衙门后堂,朱高炽、朱高煦还有朱瞻壑三人正在一块吃饭。
虽说朱棣定下了五日一考,放风半天的苛刻条件,但在朱高煦的讨价还价下,他还是有所松动。
放风半天变成了一天,只不过多出来的这半天也不是让他到处跑的。
朱高煦必须到藩司衙门来,帮着他大哥一块处理北平的政务。
今天虽然没到放风的日子,可朱高煦憋了这么多天实在忍不住,向徐氏软磨硬泡,终于提前把放风日预支了出来。
“真是鼠胆!”
吃饭间,朱高煦提起了方才看到的情报,似乎对这位只比他大一岁的十九叔非常不屑。
朱瞻壑有些不解地:“就算他被宋忠覆灭吓住,可当初爷爷在怀来的时候他不跑,怎么偏偏现在跑了?”
朱高煦哼了一声:“这就是那种色厉胆薄的人,见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朱瞻壑看他这表情,莫名觉得他口中的评价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
“你爷爷走之前,特地因此留了一卫兵马在怀来,就是为了吓唬他。”
“这……”
宣府乃北疆军镇,常年驻扎兵马,还有谷王自己的三护卫,能叫一卫兵马吓跑也是够厉害的。
朱瞻壑还是有些不解,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非常纳闷的问题:“既然他手中有兵马,为何不跟爷爷一起起兵,反抗朝廷呢?”
“毕竟他也是……”
“他也是藩王,对吧?”
朱高煦啃着西瓜,说话含混不清。
“嗯。”朱瞻壑点点头。
按照朝廷削藩的势头,最后可能会留下几个藩王维持门面,但这绝不包括身居宣府重镇,手握重兵的谷王。
最后他要么被削除护卫,移居江南,要么就和其他王爷一般被废为庶人,圈禁。
朱高炽在一旁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太祖高皇帝刚殡天时,陛下登位也是有些阻力的。”
“朝中就有些声音说太孙年幼,不如请位王爷回来主持大局。”
“当时就有数位藩王挺身而出,表示必须坚持太祖遗诏,让太孙登位,这里面就有十九叔。”
朱瞻壑闻言一下子明白了,惊讶道:“谷王竟还有从龙之功?”
“狗屁的从龙之功!”
朱高煦终于放下瓜皮,不屑道:“他就是自己不行,也见不得别人好,投机倒把才弄来这么一个从龙之功的名头,你看看朱允文认不认他就是。”
朱高炽也跟着道:“毕竟太祖的遗诏很明确,就算没他们这几个藩王,陛下最后也能成功登基。”
“他真不一定会认这种顺水人情。”
“谷王到了京师,大概也要被朝廷严加防范。”
“唉……”
朱瞻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吃过晚饭,朱高煦还留在藩司衙门不走,朱瞻壑只得独自回家。
这几天他也没闲着,一边查阅着王府卷轶浩繁的藏书,一边完成朱棣留下来的任务。
这还是他头一次写这种奏疏,不得不说非常有挑战性。
难归难,这几天他也不是毫无收获,在他不断查阅史料,借鉴参考的情况下,奏疏已经完成了一小半。
“盖闻书曰:不见是图。又曰:视远惟明。夫智者恒虑患於未萌,明者能烛情於至隐。自古圣哲之君,功业著于当时,声明传于后世者,未有不由于斯也。今事机之明,非若不见,而乃不加察,请得以献其愚焉。”
“我皇考太祖高皇帝,当元末乱离,群雄角逐,披冒霜露……奸臣用事,跳梁左右,欲秉操纵之权……刀构陷诸王,以撤藩屏,然后大行无忌……诸王甘受困辱,甚若舆隶,妻子流离,暴露道路,驱逐穷窘,衣食不给,行道顾之,犹恻然伤心……”
根据朱瞻壑总结的写作思路,首要的就是真情,但也不能只有真情,完全没有章法,想到啥写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