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宋忠一声令下,不多时燕山护卫们就已经被聚集到了一起。
人马众多,但却下意识列成了整齐的方阵。
虽然方才又悲又恨,种种哭泣、怒骂,但成军后却在无人约束的情况下收起了情绪,仿佛无事发生。
宋忠在台上望着这一幕,心中暗暗惊叹。
即便他不喜欢这些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
最起码近十年来,他未曾见过可与这些燕山护卫比肩的兵马。
“方才,本官在北平的信使有急报送来。”
宋忠顿了顿,脸色极为沉痛。
偌大的营地几乎落针可闻,但凡能听清楚的士卒都紧紧盯着他,面上的紧张几乎要溢出来。
“燕王谋反时,几乎屠尽了北平三司的诸位大臣,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等诸位大人,俱遭了他的毒手。”
“本官本以为他的疯狂就止于此,但没想到这不过是开端!”
宋忠看着下面的士卒一脸紧张,都快把心提到嗓子眼儿的表情,便知道此计大概要成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说出了燕山护卫们最不愿听到的话:
“为了防备你们的家眷与你们串联、泄露北平机密、颠覆燕藩,他又将诸位的家人们尽数屠戮一空!”
“十几万无辜百姓,尸身填满了数座山沟……”
还未等他话音落下,燕山护卫们中就爆发出一阵阵哭声,怒喝声。
方才还肃然的军纪瞬间荡然无存,刚刚收起来的情绪直接被引爆。
本来就流传着这等传言,现在又有了“上司”的佐证,那还有什么疑问的?
大家的家人、亲戚们,肯定都被燕王杀光了!
以宋忠面前的士卒为圆心,乱象呈半圆形快速扩散至所有燕山护卫。
而这次那些恶狠狠的督军、军法队们却并如往日一般,上前干预,而是在一旁冷眼看着。
一是因为宋忠先前就有嘱咐,不得干预。
只有让这些人的情绪发酵起来,他们才能加深对燕王的仇恨,作战时多多杀敌。
二则是……燕山护卫们的情绪已经够激动了。
正如一个塞得满满的、几乎要挤爆了的火药桶。
宋忠要的是燕王将其引爆,而不是他自己上去刺激他们。
那样会直接把他炸个粉身碎骨。
宋忠感受着士卒们的情绪,面无表情。
虽然事情非常顺利,比他想要的结果还要好出数倍。
可宋忠心中却没有任何的正面情绪。
整件事太顺利了,以至于顺利的都有些诡异。
但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燕王的数千兵马就在河对岸,他也无暇再细思。
渡河,冲锋。
只要简简单单地完成这两步,燕军就会被这三万多燕山护卫的复仇之火焚成灰烬。
“整军!渡河!”
宋忠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厚,未免夜长梦多,他已经不想再耽搁下去了。
正好现在大军已经结成了阵势,都不用怎么调整,就能直接渡河。
接到命令的燕山护卫们沉默渐渐下来,仇恨并未消失,而是随着沉默愈发浓烈。
这次他们望向南岸的目光不再是犹疑和向往,而是刻骨的仇恨。
大军出了营地,一路向南来到河边,搭建浮桥桩木,摆出了一副渡河的架势。
对岸的燕军自然不是瞎子,见此立刻严阵以待!
以将近四万的兵马对八千,是敌方五倍的兵力。
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优势在我了。
只要不出意外,一人让对面一只手都能打赢。
但随着准备工序即将完成,宋忠却不像余瑱、孙泰、彭聚等人那么高兴。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宋都督,下令吧。”
余瑱不解地看着宋忠,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孙泰、彭聚等人同样如此。
几人不明白,自从方才宣布了那个消息,宋忠就开始魂不守舍的。
难道不该高兴,终于要平定燕王了吗?
宋忠看了他们几人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们说的也不错,现在并非犹豫不决的时候。
若乘势时不起,又该何时起?
他远眺着对岸严阵以待的燕军将士,下达了渡河的命令。
兵力优势过大,只要没意外,就算燕军趁他们渡河时过来袭击也是毫无胜算的。
河水拍打着两岸,淡淡的水汽氤氲着,又在阳光下蒸腾消散。
刘登亦在战阵中,双目失神、浑浑噩噩的随大流向前,犹如行尸走肉。
至今他还不明白,为何不过几个时辰,事情就变的完全不一样了。
原本约好的行动完全取消、原本心向阎王殿的风向瞬间倒转……
甚至就连异常忠心的王百户现在都变成了最坚定的反燕党。
刘登无神的眸中映着前方王百户的背影,时不时闪过一道迷茫的光。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大家的家眷都被燕王处死了?
即便刘登先前非常坚定,但在这种环境下还是忍不住怀疑起来。
一旁的督军队头领策马前行,时不时向刘登的位置瞥一眼。
先前他随彭聚经历过那场闹剧,心中已经将刘登当做了重点监控对象。
甚至他还打算,稍后打起来时,便让刘登意外“战死”。
对于那些异心非常明显的燕山护卫将校,宋忠的督军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罢了。
督军收回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周围的兵卒一周后,又望向了河对岸,眼中带着对功名利禄的渴望……
万事俱备!
击鼓进军!
宋忠一挥手中长剑,吹响了燕山护卫们复仇的号角。
但没过一会,他不希望出现的意外还是不出意外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