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讨论声并未消减，而是愈演愈烈。
众将士自开平卫被遣返的那一日，或许就已经开始思虑如何拿回燕山护卫。
自北平未出发时，便已绞尽脑汁，殚精竭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每个人都为了收回燕山护卫费尽心思。
朱棣缓缓呼出一口气，挥手让身侧侍立的宦官拉开营帐的侧帘。
一阵清凉的晨风吹进来，散去了他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
此事根本不能怪将士们，连他自己都拿不出个办法来，更何况其他人呢？
只因此事实在难以办到，或许他们能做的就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咳咳~~
突然，一阵拿腔作势的干咳声从他身侧传来。
朱棣一皱眉，转头望向正挤眉弄眼的朱高煦。
“爹！我有一计，定可不费吹灰之力，平了那宋忠！收回燕山护卫！”
朱高煦拍着胸脯，朗声说着。
话音落下，营帐中霎时安静下来。
将领们转过头望着他，目中隐隐带着几分不解。
往常“计谋”这个词同高阳郡王可不怎么沾边，今天这又是怎么回事？
朱棣微微挑了挑眉毛，不知道他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但军中无戏言，朱棣也知道，朱高煦随他征战多年，这等常识也早已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
难道说，他真有什么主意？
壑哥儿让他读了这么些时日的书，终于见成效了？
“说来听听。”
千思万绪最终化成四个字，朱棣眉头微皱盯着朱高煦，目中不可避免地带着几分怀疑。
“宋忠出身锦衣卫指挥使，肯定有不少鬼蜮心思……”
朱高煦将那日朱瞻壑的话复述了一遍，而且还特意用上了许多他最近学到的新词汇。
比如什么鬼蜮心思、乖僻邪谬、洞烛其奸……
听得诸多将士们大眼瞪小眼。
不过大家在不解过后，纷纷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他说的内容上。
“宋忠会散播此等言论？”
“先前我等欲只令其亲近之人在前呼喝，效果定不如高阳郡王的办法好！”
“听起来确实可行……”
将领们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只是依旧有几分顾虑。
朱棣思索片刻，皱眉看着欢眉大眼的朱高煦道：“若宋忠不散布这等消息呢？”
这同样问出了在场将领们的疑问，他们关切地看着朱高煦。
却不了朱高煦已经呲着大牙，嘴角都快笑到了耳根子，似乎早就等着朱棣了。
“宋忠不说，难道咱们还不能帮他说吗？”
朱高煦一拍桌子，朗声道：
“朝廷莫非以为将燕山护卫的将校都遣送回来，咱们就一点也摸不着燕山护卫了？”
不少将校闻言下意识嗤笑一声。
十几年的袍泽战友，朝廷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些。
如今对岸那些燕山护卫里绝对还有大把的人愿为他们做事。
更何况自开平返回前，将校们还能不做些布置？还能不对心腹多加叮嘱？
“先前我还想着让陈晨他们暗中鼓噪士卒、反叛宋忠，可他们有人督军，终究还是太过凶险……”
“高阳郡王的法子好！”
“不错，想必宋忠非但不会制止这等传言，或许还有可能乐见其成……”
帐中气氛异常欢快，将领们各个眉飞色舞，与同僚讨论着此计若成，宋忠将如何惊惶失措，如何一溃千里……
“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燕山左护卫千户李濬面带惊色，望着朱高煦：“高阳郡王已远非吴下阿蒙！”
“哈哈，好说好说！”
朱高煦得意的笑，拍着他的肩膀。
若放在以往，他或许还不会将“吴下阿蒙”当成什么好话。
但偏偏朱瞻壑就曾经用此典故来灌过朱高煦的鸡汤，让他记忆深刻。
而且李濬的父亲以前就是燕山左护卫副千户，十分重视对儿子的教导，所以李濬还是诸将领中为数不多的通晓诗书之人。
此次能将他震惊的口出此言，让朱高煦只觉得非常爽快，犹如大夏天吃了个冰西瓜，从里爽到外。
“高阳郡王智勇双全！”
“厉害厉害……”
其他将领们亦真心附和，军中向来信奉实力，而能带领大家走出困境的智计也是实力的一种，甚至有时候比单纯的武力还强大。
朱高煦同将领们畅快地谈笑。
今日不仅露了次大脸，而且还预判了朱棣的问题，借着他完成了更进一步的露脸，让他觉得如身在云端、飘飘然。
朱棣同样面带笑容，但他的心情却并非如面上这般爽快。
尤其是看着朱高煦得意忘形的嘚瑟模样，就让他心中更堵得慌了。
高兴，但又有点不高兴。
直觉告诉朱棣，这办法应当不是朱高煦自己想出来的。
儿子是哪块料，难道他还不知道吗？
读了短短几个月的书，难不成就能突然开窍？
朱棣是不相信的。
只不过当着众将领的面，也不好揭穿他，只能先让他风光一时了。
朱棣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众将领渐渐安静下来。
“陈珪、李濬，你们带人去布置此事，务必做的隐秘些！”
“是，王爷！”
二人正色领命，快步出了营帐……
桑干河北岸。
一队七八个身着单衣、挑着木桶的士卒沿着林间小道来到河边取水。
河水哗哗作响，几人有说有笑。
嘣~
一道沉闷的碰撞声自一旁的林间传来，让这队士卒立即停下了手中动作，警惕地望过去。
片刻后，没什么后续动静传来。
几人对视一眼，一个高士卒起身道：“我过去看看。”
挑水的小队长与他目光相对，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别落单。”
“刘二你陪他去。”
话音落下，一个身材健壮的士卒默默走出来。
二人往发出声响的方向探查了过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娘的！就是头野鹿！”
高个士卒拍打着身上沾的草叶、露水，满脸晦气。
“怎么不抓回来开开荤啊？”
“听见动静早跑没影了！有新鲜的鹿屎，你吃不吃啊？”
“去你的……”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却无人知道刘二默默藏好了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