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将领们激烈的讨论,朱瞻壑并未主动参与其中,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目中时不时流露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在场众人多为沙场宿将,甚至唐云、孟善等几个老人都打了一辈子的仗,其对沙场交锋的理解远非朱瞻壑一个“键盘侠”可以比拟的。
他不过是纸上谈兵,但人家可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朱瞻壑没过去卖弄什么,反而静静汲取着这些老将们的经验,化为自己的知识底蕴……
直到最后商讨结束,朱棣终于做完部署。
先引诱宋忠出怀来,攻居庸关。
若他真能被引出来最好,燕军可以背靠居庸关交锋,擒杀宋忠。
若他不出来,也不能与他干耗着。
每多耗一日,朝廷的兵马可能就近一日。
朱棣与将士们最后定下三日的期限,若三日后他还不出来,便主动出击,进攻怀来。
朱棣虎目如电,环视周遭诸将一圈,沉声道:“朱高煦、陈珪、火真、李濬、谭渊、王真……”
他一连点出一串名字,最后道:“尔等随我出征居庸关。”
将校们躬身一片,齐齐领命。
朱棣目光扫过他们,又瞥了一眼立在一旁,身材肥胖、正神飞天外的长子,突然道:“本王离开北平后,由世子朱高炽留守,总览北平一切政务、防务。”
朱高炽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会被叫到,肥胖的身子的打了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
他愕然张了张嘴,目中还带着几分慌乱,但对上朱棣威严的目光后又如老鼠见了猫一般低下头。
朱棣看了他片刻,移开目光继续道:“朱高燧,朱瞻壑。”
“爹。”
“爷爷。”
朱高燧和朱瞻壑立刻应声。
“你们也在北平,帮着你们的大哥、大伯。”
“是……”
还不待两人应完声,朱棣又将目光转向了在场诸将。
“唐云!”
“末将在!”
“孟善!”
“末将在……”
朱棣又叫出几人,对他们吩咐道:“尔等与布政使郭资等人,协助世子留守北平。”
“若本王不在期间,朝廷兵马来攻,勿出城与之交战,只需坚守即可。”
“遇事难决者,可同王妃一起商讨。”
“遵命!王爷!”
被点到的几个将领一同领命。
朱高炽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若朝廷兵马打来,就算他们想接战也无能为力。
朱棣对宋忠尤为重视,此次出征他将从北平带走八千步骑精锐。
留守北平的兵马尚不到一卫。
大家只能希望此役能速战速决。
否则若朝廷真在这个空窗期攻来,那北平岂不是任由宰割?
……
约定的时间一晃而过,但宋忠却始终在怀来龟缩不出,似乎朝廷真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然而朱棣却不可能陪他这么耗下去。
七月十四日。
北平西北五里外,有一片连绵的残垣断壁。
其上枯草丛生、七穿八洞,不少地方甚至已经沦为了野狐、荒鼠的居所。
八千兵马一至,煞气凛然,惊得许多动物慌乱逃窜。
但仅仅三十多年前,这里还蔚为繁盛,是元大都的健德门,每日都有无数蒙古达官贵人自此进出,往返元大都与元上都。
洪武元年,大将军徐达攻大都,元顺帝便是从此门逃往上都。
后来徐达将此处城墙向南移了五里地,重建城墙,便是如今的北平北城墙。
而健德门则被更名为德胜门,寓意“出兵得胜”。
朱瞻壑与朱高炽、朱高燧送朱棣到这里,目送着大军渐渐远去……
今日骄阳隐形、天高气爽,凉风徐徐,穿拂过清河、沙河古道旁的绿林。
树木葱翠,古道苍黄。
过昌平,入深山,大军旌旗招展,仿若黑红蛟蛇身上竖起的根根冷鳞。
穿出山区后,便又是一望无际的沙石平原。
大军一路急行,当日便抵达了居庸关。
稍作修整后,朱棣再次下令西进,直取怀来!
晨星寂寥,圆月暗淡。
大宁地处喜峰口外,自宁王朱权十五岁就藩以来,至今已有七年。
大宁都司久经战乱,本一片荒芜,朝廷能给他的支持也不多,宁王便推行节俭,带领麾下卫士清理荒野、开辟田地,筚路蓝缕,种植各种粮食作物。
时至今日,大宁早已摆脱了贫困,日子渐渐过的丰裕起来。
宁王府。
宁王朱权一袭暗蓝湖绸松纹道袍,头带四方平定巾,手持一卷书籍,正坐在凉亭中,仰望夜空。
他虽久经沙场,每岁季秋的时候都同燕、谷、代、庆等藩王相会,出塞捕虏、肃清沙漠,但他看起来却不个悍将,反倒像个读书人。
尤其颌下三缕短须,更为他整个人增添了数分儒雅气质。
夜风拂过园林,松涛拍响。
朱权失神的时候,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外衣。
“王爷,天凉夜寒,注意身子。”
两个宫女侯在亭外,宁王妃张氏寻到了这里。
“王爷还在记挂北平吗?”
宁王妃柔声替朱权系好外氅,美目中满是关切。
“记挂……怎能不记挂……”
朱权轻轻叹了口气,顺势将手中书卷递给宁王妃:“不声不响间,遵化、密云就落入了四哥手里,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卜万、陈亨他们都吓了一跳,已经有意点兵出关,进取遵化了。”
宁王妃闻言吓了一跳:“遵化?这……这是要和四哥打吗?”
“咱们不掺和这事不成吗?”
宁王妃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在担心什么不言而喻。
“我倒是想。”
朱权叹了口气,面上同样满是无奈:“但卜万他们根本不可能按兵不动。”
朝廷对他们这些塞王本就猜忌极重,如今出了燕王这事,他们就更里外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