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王府纪善金忠。”
城头上,一个四旬多、身着蓝色官袍的黄面长须中年人走上来,面色沉重,对下方遥遥拱手。
“诸位大人兵围我王府,所为何事?”
“亲王之仪不可辱,难道诸位不怕朝廷怪罪吗?”
“金纪善。”
张昺策马上前走了几步,高声道:“本官北平左布政使张昺,昨夜都司衙门被盗,贼人逃入了燕王府!”
“本官得到禀报,这贼人乃是燕王府中官属,兵围王城,也是迫不得已。”
“你速速去禀报燕王,将遁入贵府的贼人交出来,我等这就退去,绝不再惊扰王爷的清净。”
金忠面上闪过一抹惊色,随即沉稳道:“下官见过张大人。”
“只是如今王爷病重,神志不清,葛长史也不能理事,下官也只能先将此事禀报上去,查一查究竟有没有人混入王府。”
说完也不给张昺继续说话的机会,转身便直接离开。
“此人也太过无礼了!”
谢贵面上闪过一抹怒色,随即又压下这口气。
“先等等看,看王府如何反应。”
张昺暗暗叹了口气,希望他们能配合一番。
就算是假模假样的配合,也比什么都不做强……
于此同时。
数墙之隔的王府内,早已是一片风声鹤唳,空气沉凝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无论是宫女、宦官还是官吏,纷纷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要不是突然有一批甲士出现镇住了局面,说不定都要起乱子了。
朱瞻壑倒腾着两条腿,跟在朱高煦后面紧赶慢赶地沿着大红的宫墙往前赶。
可饶是如此,朱高煦还是嫌他不够快,一把将他抄起来抱着就往前跑。
“爹……”
朱瞻壑稍微动了动身子,声音被颠的抑扬顿挫,主要还是因为现在这个姿势有点羞耻,类似于公主抱。
“你就不能背着我吗?”
“怎么这么多事?”
朱高煦嘴上虽不耐烦,但还是很照顾儿子,急忙转抱为背。
但也不是完全背,而是类似于扛麻袋一样,抱着腿把他扛在肩上。
朱瞻壑很想说这还不如抱着,但动了动嘴还是没敢说。
否则就会被亲爹视为蹬鼻子上脸,屁股上说不得要顺手挨一巴掌。
父子俩转过廊角,前方石阶上高耸的承运殿赫然在望,青碧檐角上翘,似乎展翅欲飞。
周围值守的甲士一见是朱高煦,急忙行礼让路。
大踏步奔入殿门,被朱高煦放下后,朱瞻壑才来得及打量殿中的情况。
上首位坐着一身麻色素袍的朱棣,旁边还有道衍和尚、三叔。
下边则是朱能、张玉、丘福以及其他一干或有些眼熟,或者完全没见过的将校。
打眼一看,起码有四五十人。
朱瞻壑和朱高煦的闯入打破了殿中的宁静,朱棣往这边看了一眼,朱高煦急忙领着朱瞻壑走过去。
在人群中间穿过,朱瞻壑忍不住左右打量。
从这些人的铁血精悍的气质,以及他们裸露皮肤上常见的疤痕就可看出,都是沙场宿将!
而且今日能出现在这座承运殿中的,想必无一不是燕王府的核心心腹。
日后大明的公侯伯们,想必也有一大部分都出自这里了。
朱瞻壑打量他们的同时,许多将领也侧目往来。
大多数人都知道王爷的长孙,只是曾经的朱瞻壑没怎么有存在感,注意他的人也不多。
而今高阳郡王把他带到这里来,王爷还没训他,这似乎有些不对味儿……
不过数月前王爷又新得一嫡长孙,这两者谁能走到最后也说不定。
几名将校目光闪烁,片刻间已经想过了很多。
只是目光这么长远的终究还是少数,如今朝廷的兵马围城,大家还有没有明天都说不,这些还是太远了。
两人走到前方站定,殿中没人说话,就连朱棣也闭目养神,似乎外面兵围王府的数卫兵马的威胁根本不存在一般。
没过多久,金忠便从殿外快步跑进来。
“王爷,张昺他们说,昨夜都司衙门被盗,贼人是王府内的官属,要王爷把人交出去。”
话音落下,殿中再次一静,众将领似乎连呼吸声都压抑住了,转头望向上方的朱棣。
朱棣猛地睁开双眼,目中似有精光一闪。
“不出本王所料。”
他望着垂手立在门口的金忠,沉声问道:“北平三司的官吏是不是都来了?”
“回王爷,基本都来了。”
金忠目力惊人,方才虽只同张昺回了一句话,但已经打量清楚了下方的详情,此刻一一禀报道:“此外还有济州卫、济阳卫整整两卫的人马,其中的将校也均在其中。”
“王城前被围的水泄不通。”
“那就不着急。”
朱棣又闭上了眼睛:“先晾晾他们。”
朱瞻壑明白朱棣的目的。
现在人太多,都聚在一起。
就算真能将张昺等几个头目除去,其他人中也很可能出现下一个主心骨,把官员们团结起来继续对付燕王府。
可这些官员不可能永远都站在燕王府前干等着。
北平每日这么多政务和差事,再加上如今北平九门估计也被封锁,百姓不能进出,城内肯定还有诸多乱象亟待处理。
等这些官员都散开,各自回衙后,再将张昺、谢贵等领头人处理了,或许就可顺势接管围城的那些兵卒。
此外,散开的官员比聚在一起的官员胆子小多了。
以兵马单独找上他们,以大势相压,估计十个有九个半都会选择投靠燕王。
可要是让这些人聚起来报团取暖,让他们有了集体力量可以与燕王对抗的错觉……那接下来的麻烦估计就多了。
“是,王爷。”
金忠应声后也留在了殿中,等着朱棣的进一步命令。
朱瞻壑看了他一眼,也不做声,陪着他们在殿中等候,若无意外,估计要等到今夜,或者明日才能有变故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