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失哈年约三旬,身着曳撒式的大红官袍,身材不高,相貌有女真人的普遍特色,鼻梁长、鼻尖向下凸出,双目微凹,下巴尖长前探,走在最前方。
他身后还跟着暴昭,张昺等一干北平的大臣,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燕王府。
作为亲王府正殿,承运殿坐落在王府中心,面积是王府诸殿中最大的一座,而且也是除南京紫禁城中奉天殿以外形制规格最高,最富丽堂皇的建筑。
殿宇面阔七间,青绿色琉璃瓦覆顶,墙柱涂红。宫殿窠拱攒顶、中画蟠螭、饰以金,边画八吉祥花。
殿中的亲王宝座用红漆金蟠螭,帐、用红销金蟠螭。殿基则为汉白玉筑,高六尺九寸,分为两层。
藩王即位、大婚、册封等都要在此地举行盛大仪式。
而今日,徐氏带着一家人,连同燕王府的一干官属早已等在了承运殿前。
“陛下有旨,燕王准备接旨吧!”
内官监少监武义,也就是亦失哈看着殿前早已准备好的香案,暗暗点点头。
只是当见了燕王朱棣的模样,却大吃一惊。
不仅是亦失哈,暴昭等人也大惊失色!
看得出来,先前燕王府众人肯定帮他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可发黑的眼窝,金纸般的脸色,刚刚散乱开、甚至带着几分斑白的鬓发……
即便烈日下,他也穿着厚厚的棉衣,不住地打寒战。
甚至连站都站不住,还需要两侧的宦官搀扶着才能勉强直立。
相比上次见到的燕王,他的病情何止严重了一倍?
这几乎就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吧?
张昺同暴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色。
究竟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妾身同王爷接旨。”
徐氏跪地,面色悲戚,对亦失哈解释道:“王爷他前日病情又重,如今神志已难清醒,不能人言,还望武大人莫怪。”
两个宦官搀着双眼紧闭,全身依旧在发抖朱棣跪在地上,同时后面的人也一同跪地。
亦失哈迟疑地看着朱棣一眼,还是道:“无妨,咱家本来就是奉了陛下之命,带人来为王爷瞧病的。”
说着他徐徐展开圣旨,一丝不苟地宣读。
“皇帝眷怀燕王:朕骤闻叔父疾甚笃,心忧忡忡,夙夜思虑,恨不能至北藩相见,全竹林之美。”
“又闻护卫有言称叔父谋逆者,怒其谄谗。今者遣中官武义与太医张、刘等,一使却病延年,免叔父瘟痼之扰,二则缉羁倪、於等人于京师审饬,全叔父濯濯誉清。”
“钦哉,望叔父勿思勿虑!”
暴昭等人在后方听完,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陛下的措辞不如想象中的严厉。
“妾身同王爷叩谢陛下圣恩。”
徐氏领着王府一干人等叩首,迎下圣旨。
“王妃娘娘,既然陛下的旨意已经到了,那就赶紧为王爷诊病吧。”
亦失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请出了后方两个胡子眉毛白花花的老太医。
“诸位大人,还是回房内诊病吧。”
朱高炽已经代替一个宦官搀扶住了朱棣,有些焦急地道:“我爹他不能久在外吹风。”
亦失哈走上前,猛然发现朱棣打哆嗦越来越重,而且嘴唇异常苍白,不断呢喃着好冷……
“那就去里面诊病。”
亦失哈急忙道,他可能也怕朱棣在他面前出了事。
要是真如此,好面子好名声的皇帝肯定饶不了他……
暴昭、张昺等人随着徐氏、朱棣一同入了承运殿,却差点又掉头跑出来。
这大热天的,殿里的窗户竟然全关着,闷热不透风。
不仅如此,殿中还点着数个碳盆,火舌跳动间散发出炙人热意。
几个火盆中间还烧着个大火炉,其中火势熊熊,连炉盖都烧红了。
整套布置下来,承运殿里面就像个大蒸笼,活活要把人蒸化了。
可饶是如此,朱棣却被朱高炽和宦官架到中间,抱住那火炉打寒颤。
“这……”
暴昭等人都傻了眼,这大概是真的病了吧?
只是在其中走了个来回,回到这边的朱高炽就已经汗如浆下。
而朱棣却依旧不停地打着寒颤喊冷,头上根本没有一点出汗的迹象。
徐氏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身道:“武公公,可以让两位太医开始了吗?”
“可以,可以!”
亦失哈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张太医、刘太医!快快为王爷诊治!”
但两个老太医却犯了怵。
最后在亦失哈和暴昭的催促下,才顶着殿中的腾腾热气,上前为朱棣把脉。
望闻问切勉强走了一遍后,两人忙不迭地退到外面来,就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了,白胡子紧紧贴在下巴上。
“如何?二位太医?”
暴昭快步上前,紧紧盯着二人:“王爷的病情怎么样了?”
两人上了年纪,乍从火盆阵里出来几乎已经快要休克过去,徐氏忙遣宦官送上水给他们俩饮下。
“病情……”
“王爷的病情甚是严重……”
为首的张太医身子骨好些,灌下一碗水后勉强能说话了,小心翼翼地道:“我与刘大人也只能开些温补的药方,先养一养……”
周围几人闻言勃然色变。
太医给开温补药方一般有两种情况。
一是对方没怎么有病,吃一吃温补药应付事,就当强身健体,总归吃不出毛病来。
第二种可能就是……对方确实已经病入膏肓,药石难医,甚至已经时日无多。
太医治不好,甚至怕担上责任,也不敢治了。
开些温和的补药应付差事,对方死了总怪不到自己头上来。
就是不知道,眼下的情况具体是哪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