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陆戕臣被释放的时间里,韩安琳悄悄的拽了拽黛雅晴的衣角,小声说道,
“原来黛姐姐是暗卫统领啊,瞒人家瞒好久的说。”
“职责所在,没有办法的事情。妹妹你可别怪姐姐喔,要怪就怪给你腰牌的那个人吧。”
“讨厌,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瞒着我,我不和你们玩啦。”
就在两人说笑正开心的时候,陆戕臣被人从后院牢里押了出来。
看到陆戕臣的瞬间,韩安琳便哭丧着脸扑了过去,来不及躲闪的陆戕臣被撞了个满怀,吃痛的叫了出来。
韩安琳看着陆戕臣满脸痛苦的表情,奇怪自己并未使多大力道,为何对方却是这种反应?
知道宪兵司一些内幕的黛雅晴则淡定的走了过来,伸手拉开陆戕臣的上杉,就见对方上半身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好的。
不是重物锤击出来的青紫伤斑,就是被鞭子抽过的皮开肉绽之景。
韩安琳见状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双手捧着陆戕臣的脸连问对方伤的重不重,伤口疼不疼的。
就连一向冷酷无情的黛雅晴也不忍直视戕臣身上的伤口。
陆戕臣费力的抬起胳膊,伸出大手放在韩安琳的头上反复揉搓着,安慰着说道,
“嗨,一点都不疼,这对你哥我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
呦呵,黛大姐也来啦!”
“臭小子没个正型,看你还有力气耍嘴皮子就是没伤到内脏。走吧,先去找地方给你医治一下,回头我再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不用,他们也是按章办事,这种事怨不得他们。”
韩安琳一听陆戕臣这么说便不乐意了,
“那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
“打便打了吧,话说回来,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听说你被宪兵抓走了,裴济让左将军找的我。司马廉找的司马元帅,结果让你韩妹妹知道了。”
黛雅晴向陆戕臣解释完,又转头看了一眼严见升的房间门冷言说道,
“小陆子你放心,这事儿不算完!”
... ... ...
接受完治疗的陆戕臣并没有直接返回陆家小院,而是和黛雅晴告别之后,被韩安琳带到了紫微宫门前。
看着巍峨的宫墙戕臣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向径直走向岗亭的韩安琳问道,
“琳儿,咱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臣哥,我带你去见个人,一会进去了低着头跟着我别乱看乱说话哈。”
“哦哦。”
门岗的禁卫接过韩安琳递过来的腰牌之后,便将当值的长官喊来,禁卫长官看了看腰牌又看了看戕臣和韩安琳两人,双手恭敬的将腰牌还给韩安琳之后,客气的说道,
“还请这位姑娘稍等片刻,本官这就安排人送您二位进去。
只是下次姑娘进宫的时候,烦请走东面的宣安门。此处宣武门是日常百官出入的正门,为避嫌还请姑娘不要经常从此处进出。”
“哦,是这样啊,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谢谢您。”
“这倒是不用,这个时间进出的官员本就稀少,姑娘下次注意便是。”
“哦,好的。”
不一会功夫,宣武门侧旁一处小门便被打开,里面探出半个身子,看衣着甚是华丽,却不是日常里能见到的款式。
负责引导的内卫引着韩安琳两人在宫中行走了片刻,便来到一处恢弘的大殿外,示意二人可以直接进去之后,内卫便守在殿前的台阶处,一动不动。
进入到帝君用作办公休憩之处的天明殿,此时空旷的大殿已经被人精心布置过,殿中间位置还布置好了一处酒席,内卫统领正仔细的调整着酒桌上各种珍馐美味的盘碟顺序。
见到二人进来,内卫统领便邀请二人坐下,自己则拱手侍立在一旁。
殿堂内卫的装饰和内卫的恭敬态度让戕臣二人颇感不适,此时都拘谨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让人口水直流的美味佳肴,却不敢动一丝一毫。
“琳儿,咱们这是要见谁啊,不会是帝君吧?”
戕臣指着主位上摆放着椅背明显高于自己坐着的这把,上面还雕刻有龙凤纹的椅子对韩安琳小声问道。
“哈哈哈,陆大哥,好久不见啊!”
韩安琳还未来得及回话,爽朗又熟悉的笑声便从二人身后传来。
戕臣闻声转身看去,却见一身穿青紫衣衫腰缠玉带的翩翩少年从殿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队内卫和禁卫组成的人马。
“见过陛下。”
内卫统领和韩安琳同时高声呼道,见状戕臣也顾不上仔细打量帝君的容貌,急忙离席作势便想要跪拜帝君。
结果却被赶忙走过来的青玉隆一把扶住,跪了个寂寞。
“小豆子?”
戕臣近距离打量了帝君一眼,看着几分熟悉的容貌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醒悟过来后又急忙改口道,
“不,臣..下官..卑职陆戕臣拜见陛下。”
“哈哈哈,臣哥你没看错,朕就是小豆子,小豆子就是朕。
怎么样?还是长发比较适合朕的气质吧。”
看着陆戕臣窘迫的样子,帝君的心情大好,谈笑着便把双腿发软的陆戕臣按回到椅子上。
待青玉隆坐在主位上之后,便挥手示意内卫统领将其他人带出去,只留三人在天明殿。
稍微稳了稳心神的陆戕臣看着捂嘴偷笑的青玉隆和韩安琳二人,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你们不会是联手起来演戏消遣我的吧?”
“哎呦喂,朕的臣哥来,你说全天下谁敢冒着杀头的罪假扮帝君啊。朕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帝君,不信你可以问问琳儿姐姐。”
“我第一次被小豆子传召时,也被他吓的不轻呢。你们兄弟俩,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陆戕臣确定自己不是在梦游或者被哄骗之后,一时半会还不适应‘小豆子’的身份转换,直愣愣的看着对方却不敢轻易说话。
“臣哥,你盯着朕是做什么?不会真被吓到了吧。这样,朕今天不当帝君了,还是你的小豆子总可以了吧。
这杯酒,就当是小豆子给哥哥赔罪了,顺便给臣哥压压惊!”
说罢,小豆子便端起面前的酒杯,朝着陆戕臣遥敬一杯。
陆戕臣见状赶紧抓起自己的酒杯,赶忙一口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一杯清酒下肚,在酒精的作用下,几个人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陛..小豆子,这么算的话,老青头,额..不对,青皇叔就是你亲叔叔咯?”
“正是,想必你们也从各自的渠道听说了我那皇叔攻占帝都的事情了吧。”
戕臣点了点头,用玉箸夹起一片鱼肉,继续问道,
“那他现在去哪了?”
惦记着学院青志恒别院事情的陆戕臣,暗戳戳的问道。
“想来是在帝国西境之外的某处星系内吧。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是很清楚。”
“哦,那我之前编排他的话,你不会介意吧?”
“我个人是不怎么介意的,不过总算是叔侄一场,臣哥你往后还是莫要和别人提起便好。”
“怎么会,我不是那种嘴碎的人。”
陆戕臣有些心虚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心想自己曾在新军基地借着酒劲编排老青头的事情以后打死也不能承认。
“对了,臣哥,前线战事如何了?我听琳姐说你是被宪兵直接从前线抓回来的?这临阵脱逃是怎么回事?”
“嗨,一提宪兵我就来气,要不是他们,害得我没能集齐全部成就!”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这边收到的最新奏章上只含糊不清的提起大破安王各军,具体的战况军机处却还没有核实上报。”
陆戕臣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毫无隐瞒的娓娓道来,末了还强调要不是宪兵横插一手,自己此时怕已经剿灭了刘伟,完成了一人平定一境的壮举成就。
听得青玉隆二人是连连称赞,更是对陆戕臣在战场上的表现佩服的五体投地。
尤其是青玉隆两人少有能出帝都圈的机会,对其在南境的种种离奇遭遇问询个不断。
一时间,天明殿内宾主欢娱好不热闹。
推杯至盏之间,韩安琳已经不胜酒力躺倒在一旁的软榻上歇息。
只剩下青玉隆二人还在你来我往的谈笑对饮。
谁知青玉隆话锋一转,颇有些严肃的向戕臣问道,
“臣哥,此次你立下不世之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封赏,尽可以向朕提出,只要不是太过分,朕都可以满足你。”
“你看着办就行,我没啥要求。不过能不能看在南音军全面配合的份上,能否妥善的安置他们?”
“这个算什么请求,朕既然诏安他们,自然要将其妥善安置。你自己就没什么想法?”
说完,青玉隆还有意无意的朝着韩安琳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还是想上战场,不行就把我调入青龙军吧。不是听说他们...”
“不行。”
青玉隆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有些生气的看着对方。
“臣哥,我知道你和司马廉交好,但是青龙军一直是悬在朕头上的一把利剑!
四大军团里,一个青龙军,一个白虎军,其权势都已经超过藩王。若任由其做大,我青氏的江山,怕是也传不了多久了。”
“换做你是朕,你会怎么做?你会允许你的参谋权限大于你自己么?”
“不会。”戕臣想都没想便开口说道,
“可是司马家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秦家世代为帝国守卫西境疆域,可秦家的家主前阵子刚当着朕的面威胁过朕,他司马家不过是没到时候罢了。
甚至是朕的外父李儒罡,朕都时刻提防着!
若是不趁着现在他们势头未起,将其压制下去,哪怕是朕,恐怕也不得善终!”
“朕打算南境一事一了,便将新军整合后派至东境牵制司马家。臣哥,你可愿意做这新军的总指挥,帮朕盯着司马家?”
“我..小豆子,我觉得..”
“这是朕的请求!也是小豆子的请求!臣哥,难道你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帝国境内群雄四起,万千百姓流离失所么?”
相较于青玉隆的犀利言辞,陆戕臣虽然总感觉对方有些偏激,但无奈肚中墨水太少,不能当面反驳。
但正在激烈争吵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发现,躺在一旁软榻上的少女,此时的双手却悄悄的攥紧了衣衫。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相信司马家决计不会反的!”
“臣哥,你不要小看了权欲对人性的腐蚀,有时候并不是掌权者的欲望导致了纷争的四起,而是背后和他共享利益的那些人,会逼迫他们去做。”
“朕知道司马浩不会反、司马耀威两兄弟也不会反,甚至司马家的众多子孙都不会反!
可是司马家背后的那些青龙军的将士,你就能够保证他们都没有反心么?
到时候整个司马家被推到了朕的对立面,你让朕作何抉择?你又打算作何抉择?”
陆戕臣沉默不语,脑袋晕晕沉沉的,借着酒劲说出了人生中最大不讳的一句话,
“陛下,这帝位真的就这么香么?”
青玉隆紧盯着陆戕臣,一字一句的说道,
“朕如果不是帝君,朕还能是谁?”
陆戕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是帝君,自然不了解青玉隆的苦楚。
青玉隆也觉得方才语气有些激动,于是平稳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
“朕不是贪图帝位,只是朕一出生便被命运推到了这个位置。
朕的志向,根本就不在这帝国的千里疆域。朕想要的是,平定这个列国林立乱世,统一寰宇,让人类去探寻更广袤的宇宙!
臣哥,你可愿意追随朕?”
“卑职..”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猛然起身的戕臣突然觉着一阵天昏地暗,晕倒在了一旁。
而负着双手背对着陆戕臣的帝君,久久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有些失望的转过身子。
嗯,人呐?
... ... ...
皓月当空,已经回到司马帅府的韩安琳独自一人站在花园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姣好的面容上却带着几分苦楚。
方才回府之后,自己便去找了外父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帝君在宴席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给自己听的那番针对司马家的言论。
司马浩从韩安琳口中得知帝君对司马家的态度,也是愁眉不展。
身为三朝元老,他又何尝不知历代帝君的心病。更是从秦家一事上,也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鸟尽弓藏的道理他又如何不晓得,只是没曾想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而且会是司马家首当其冲。
司马浩之前的一让再让,却换来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
本以为帝君会就此收手,不曾想对方压根就没打算给司马家,不,准确的说,是给攀附在司马家这颗大树上的猢狲们,留什么后路。
面对韩安琳的质问,司马浩长叹一声,只能无奈的说道,
“琳儿,以后你和你父母,还是少和外父家来往吧。”
... ... ...
韩安琳已经不是那个曾经懵懂的少女,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韩安琳也渐渐明白了如今这种平静的生活下,所遮掩的暗流涌动。
双方之间的矛盾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难道真的没有缓和的余地了么?韩安琳扪心自问。
伸手归拢被寒风所吹乱的秀发的时候,却无意间看到自己左手上所佩戴的玉镯,那还是当初黛雅晴转赠于自己的。
为何对方会赠与自己这个玉镯?起初是以为小豆子和她是姐弟关系的缘故,知道黛雅晴乃是暗卫统领之后,现在细细想来,对方当初的举动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自小聪慧的韩安琳很快便想明白了这背后所隐藏的含义,想起早些时候黛雅晴和严见升的对话,看来臣哥哥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那自己佩戴这个玉镯岂不是会让他误会?
想到此处,韩安琳便下意识的想把玉镯摘下来待日后当着臣哥哥的面还回去。
可当手指碰到玉镯的时候,恍然间仿佛又听到外父的那一声声叹息,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也许是真心喜欢我的吧。
良久之后,韩安琳再次仰起头望向天空中的明月,抬手拭去脸颊上一道浅浅的泪痕,喃喃的说道,
“世间难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君..”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