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军惨败的消息迅速而隐秘的传回了帝都,军机处看到司马耀威亲笔的奏章内容大为震惊。
几位当值的堂官商议许久之后,便将此奏章同之前玉凤舰队提交的申请一并交由坐镇此处的上将军陈仕谋带去宫中面奏帝君。
陈仕谋临走前下令封闭军机处,所有知道此事的堂官在帝君未有决断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也不得向外界传递任何消息,否则从严处置。
不过在陈仕谋启程前往紫微宫的路上,其副官却悄悄消失在随行人员之中,朝着左帅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紫微宫天明殿中,帝君正在同帝国文武重臣商议着南境剿匪中已重新纳入帝国的诸多星系上的军政琐事。听闻军机处上将军陈仕谋有要事禀告,帝君未曾多想,便令宫人宣其进殿。
原本闭目养神的左相李儒罡听闻此事,便睁开双眼,意味深沉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司马浩,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陈仕谋走进殿中,看到奏章中所涉及到的帝国两位巨擘都在。
尤其是站在左面队伍前首白发苍颜的左帅司马浩,虽心中略微有些不忍,但殿堂面君,自己却不能失了堂仪。
便咬着牙走上前去,恭敬的将封存好的两份奏章双手递交给殿中当值的内官,对着帝君规规矩矩的跪拜下去,高声禀报说道,
“启奏陛下,臣陈仕谋今日收到青龙军主帅司马耀威上将亲书奏章,其所禀报之事,涉及到不同归属的玉凤舰队,此事军机处无法处置,还望陛下亲自定夺。”
帝君此刻心情还是不错的,随着南境剿匪的各路新军不断推进,各军的表现也渐渐达到了预期。
自己制定的‘梧桐树计划’在安王那个蠢材的配合下进行的也相当顺利。
就连眼前这个过于中规中矩没了上将军锐气的陈仕谋,此时看上去也顺眼了三分,于是打趣的说道,
“怎么,司马耀威这不是才回去没多久,就和玉凤那边杠上了?陈爱卿,既然朕将军机处交付与你,自然要秉公办理,这有什么不好处置的。
呦呵,还用上秘钥了?”
听闻帝君所言,司马浩有些狐疑的看了李儒罡一眼,心想怎么这个节骨眼还在边境搞小动作,真以为帝君外父的身份就由得你李家乱来了?
不行,今日之事不管儿子占不占理,都得好好和这老李头盘道盘道。别以为老夫是好欺负的!
帝君熟练的解开军机处的秘钥,打开奏章的时候还不忘对下面的李儒罡和司马浩两人调侃了一句,
“你们俩没事回去也好好管教管教下面的子弟,别什么..”
帝君的话说了一半,笑容便消失在了脸上,看着手中奏章上的内容,帝君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连带着殿中的众人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今天先到这里,左相、左帅和陈仕谋留下,其他爱卿先退下吧。”
帝君面色阴晴不定的说道,等到众人告退之后,帝君又朝着随殿内官说道,
“让闲杂人等都退下吧,朕有事要同诸位爱卿单独商量。”
明白帝君话中所指,内官便带着殿内侍从侍卫退下,转身关闭殿门,自己独自守在了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殿门关上片刻之后,帝君稳了稳心神,来回打量着殿下三人,率先朝着惶惶不安的陈仕谋问道,
“此事,还有谁知道?”
“回陛下,除了卑职,还有军机处当值的各位堂官。不过臣已经吩咐暂时封闭军机处,不得君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好,很好。”
司马浩不明所以的看着陈仕谋,看这阵仗,便推测出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拱手向帝君询问道,
“陛下,究竟发生了何事,还请陛下明言。”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朕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啊?朕的外父,李儒罡!你给朕一个解释!”
青玉隆直接将奏章摔在了李儒罡身上,暴跳如雷的怒吼道,
“十万多将士的性命!十万啊!就这么没了,外父,你们李家意欲何为?!”
李儒罡神色如常的将奏章从地上捡起来,并未理会暴怒的帝君,将奏章反复看了两遍之后,走上前放回到帝君桌案上,恭敬的回道,
“陛下,老臣也对青龙军阵亡的将士感到痛心疾首,但是还请帝君明察,敌将之言,明显为栽赃之意,不足为信。”
起初看到帝君朝李儒罡发难,又听闻十万将士性命,司马浩原以为是朱雀军的折损。
虽然有些心疼,不过并没有往心里去,还想着上前宽慰几句。
但是听到李儒罡口中说出‘青龙军’几个字,顿时如遭五雷轰顶一般,也不顾君前殿仪,直接上前一把抢过奏章看了起来。
一字一句,犹如利刃穿心一般,将司马浩推向了痛苦的深渊,尤其是看到儿子亲书的‘司马忠、信、礼以身殉国’几个字之后,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摇晃着便要倒下。
还好一旁跪着的陈仕谋早有准备,上前将司马浩扶住,才不至于让其摔倒在地。
司马浩心里明白,自家的子弟悉数从军以身许国,对于牺牲之事早有心理准备。
所以起初看到奏文只是觉得心如痛绞,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悲痛是无以言表的。
但是帝君对李儒罡所说的话又是何意?司马浩强忍着丧亲之痛重新审视着奏章,越过前面的公事表文,直接往下看去,找到了奏章中附带的希尔和司马文的通讯记录。
“呵呵呵...”
帝君三人闻声都愕然的看向司马浩。
按理说,老元帅遭受如此打击,或悲或哀或癫狂都有可能,独独没想到司马浩竟然笑出了声。
左帅难道是遭不住打击,疯了么?
就在陈仕谋揣测司马浩心理状态的瞬间,怀中的老者如同化身洪水猛兽一般,猛然将自己甩开,朝着对面的李儒罡弹射而去,直接一击重拳轰在了后者的面门上。
许是用力过猛失了重心,将李儒罡一拳干翻之后,司马浩也倒在了其身上。
但司马浩毕竟是历经沙场多年的老将,直接就势将李儒罡压在身下,抬起青筋暴起的拳头,朝着身下的人毫无章法的砸去。
“李老狗,我要你的命!!!”
陈仕谋见状赶紧跑上前去拉住司马浩的胳膊,对方却又一次大力将其推开,面目狰狞的朝着陈仕谋狂吼道,
“滚开!”
陈仕谋的上将之位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搏回来的,此时却被司马浩夹杂威势的一声大喝惊住,双股不自禁的颤抖起来,再也不敢上前劝阻。
但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司马浩将左相格杀于此,于是只好看向一旁已经呆滞的帝君,出声大喊道,
“陛下!”
帝君青玉隆毕竟还只是个少年,之前被司马浩的暴起的声势所镇住,此时听到陈仕谋的高呼,才将将反应过来,于是急忙呵斥道,
“住手!够了!暗卫何在?”
随着帝君的话语刚落,数个身形出现在正在施暴的司马浩周围,现身的同时,将闪着寒光的刀刃架在了左帅的脖颈上。
司马浩根本不为所动,又是一击重拳轰在李儒罡的面门,方才转过脸,怒视着帝君,一字一句的问道,
“陛下,这是何意?”
青玉隆不自禁的朝后退了一小步,随即又对自己的举止感到羞愧,堂堂帝君竟然会惧怕臣下的威胁。真是岂有此理。
“司马浩,当庭暴打朝堂大臣,你司马家是要造反么?”帝君说道‘司马家’三字的时候,尤其加重了语音。想来也是动了肝火,奏章上的事情姑且不论,若此时司马浩仍要一意孤行,那这‘造反’的诬名,司马家怕是跑不了了。
“朝堂大臣?这奏章上说的明明白白,我青龙军上上下下十万子弟,都是被这个逆贼伙同敌寇害死的。
陛下,十万子弟啊,陛下,啊!”
司马浩悲从中来,再也不管身下之人的死活,挣扎着匍匐到帝君的身前,哭着跪拜说道,
“还望陛下为青龙军死去的将士们做主,还他们一个公道!”
暗卫几人怕伤到司马左帅,在其起身的一刻便将刀刃抽了回来。
此时只是站在左帅和帝君之间,不过仍将刀锋朝向左帅,防止他情绪激动之下,做出犯上之举。
帝君抬手将暗卫指向左帅的刀身虚按下,向前一步扶起左帅,说道,
“左帅放心,此事朕一定会给司马家一个交代。只是事有蹊跷,还望左帅在此期间,约束军中子弟,莫要糊涂行事。”
“陛下!”
“够了,朕也很痛心,但左帅你要记住,青龙军是朕的青龙军,不是你司马家的私军!
你是帝国的左帅,不是青龙军的左帅!”
陈仕谋将头低更低了一些,早在刚才左帅朝帝君跪下只是,他便跪在了一旁。
此时帝君的这两句话,已经是重的不能再重。
身为左帅的旧将,又肩负着军机处的重则,此时此景根本无法出言相劝,只能默默地祈祷左帅能以大局为重,忍下这口恶气。
好在司马浩再无过多的言语,只是重重的朝着帝君磕了一个头,起身极有深意的看了帝君一眼,便转身推开殿门独自蹒跚着离去。
暗卫几人自始至终在观察着左帅的所作所为,看到司马浩并未得到圣谕就擅自离去,暗卫统领不满的对帝君说道,
“陛下,左帅罔顾君臣之礼,蔑视君威,理应严处,以儆效尤。”
帝君尚未回话,下面跪着的陈仕谋知道此时自己再不为左帅发声,恐司马一系危矣,赶忙大声说道,
“陛下,此役司马家三位小将为国捐躯,司马元帅痛失至亲之下,心神恍惚难免君前失仪冒犯天威,望陛下明察!”
帝君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陈仕谋,心情有些复杂的说道,
“朕不是那没有担当之人,左帅的心情朕能理解。陈爱卿,这个奏章的内容,还需从长计议,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卑职这就回去,告知众人不得外泄,奏章所提之事,卑职会酌情重新上奏。”
“嗯。”
帝君满意的点了点头,便挥挥手让陈仕谋退下。
而此时的李儒罡,也在暗卫的搀扶下站起了身,除了司马浩第一拳没有防备让其挂了彩,剩下的都被李儒罡抬手挡住了。
帝君看着自己的外父慢慢肿起来的眼眶,心里也有些不忍,可是一想到那十万孤魂,便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外父冷冰冰的质问道,
“外父,你还欠朕一个解释!”
李儒罡故作轻松的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直面帝君,问道,
“不知陛下想要老臣的什么解释?”
“外父,这奏章上所言之事,是否属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要和朕打哑谜!朕就问你,联邦这个希尔说的是不是真的?”
“陛下,老臣还是那句话,敌将之言,不足为信。”
青玉隆直直的看着李儒罡的双眼,试图从里面发现些什么,只是李儒罡自始至终眼神都不曾闪烁,坦然的看着帝君。
“那你怎么解释玉凤、金凤两支舰队的行为?”
“陛下,老臣是帝国左相,军队的事,您应该问军机处才对。
不过老臣觉得,玉凤、金凤两支舰队的行为并无不妥。”
“你什么意思?”
“陛下,老臣不是想强调什么,只是这军队有军队的行事章程。无论作什么,按照军机处的规矩,都要留有备案。
奏章老臣也看过,玉凤舰队的整备申请和金凤舰队的协防指令,都是按照军机处的正规流程走的。只不过恰巧让敌寇钻了两支舰队换防的空隙。”
“好一个正规流程,好一个换防空隙,外父,你真当朕是三岁的小孩儿了么?你觉得这番解释,能对得起青龙军那十万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么?”
“陛下,攻击青龙军的是越境的联邦的敌寇,而不是同样镇守边关的朱雀军。
假若被攻击的是朱雀军,难道老臣也要学那司马匹夫,再来一次殿前失仪么?”
“你...这...”面对李儒罡的解释,帝君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可好,虽然对方明显有狡辩之意,但事实却是如他所言,进攻青龙军的并非朱雀军。
“陛下,连您都知道朱雀军与青龙军素来不合,所以敌将污蔑老臣的话,不过是杀人诛心的阳谋罢了。
老臣觉得,此时与其讨论追究谁的责任,不如商讨战后的处置,提防联邦趁我帝国边防空虚,再次发动进攻才是。”
“那外父的意思是?”
“事已至此,老臣解释再多也是无用,不过老臣相信前线的朱雀军会给帝君一个交代。至于现在,老臣建议陛下应优先考虑三件事情。”
“外父但说无妨。”
“这其一,便是安抚青龙军上下,此役青龙军损失惨重,而且折损多员大将,若不妥善处理,恐有哗变的迹象。”
“朕稍后会下旨重赏青龙军有功之人,绝不吝啬军衔财物。对牺牲的将士的抚恤,也会按照帝国最高的标准给予相应的荣誉,以慰英灵。”
“这其二,便是南境安王父子那边,种种迹象表明安王反势已成,只差一个契机。这东境之事,便是给了安王一个天大的机会,安王必反,还望陛下早做打算!”
“嗯,朕也是这么考虑的。玄武军和新军对其已成包围势态,安王父子不过是跳梁小丑,折腾不了几天。”
“这其三,青龙军此次遭受重创,想要恢复元气,没有三两年成不了气候,但是东境对帝国来说,重之又重。陛下是否可以考虑,让新军携胜利之势,入驻东境,已补青龙军之空缺?”
“这...外父,司马家能答应么?”
涉及到帝国的四大军团,尤其是现在遭受重创的司马家,难免会有趁人之危的意思,帝君便有些犹豫。
“陛下,您之前不是说了么,青龙军是陛下的青龙军,不是他司马家的青龙军,老臣可听的清清楚楚。”
此言一出,帝君猛然醒悟,虽然折损了十万将士,但是却也给了自己一个合理插手青龙军军务的理由。
又想起奏章里提及的敌寇希尔说的那些话,帝君再次看向自己的外父,肃然的问道,
“外父,此事当真不是你的谋划?”
“陛下说笑了,老臣贵为帝国的一品大臣,又是陛下的外父,已经是位极人臣。谋划此等事,老臣图什么呢?”
“外父所言极是,那边依外父所言,南境之事一了,便调拨新军赴东境镇边吧。”帝君说完,又不死心试探着问了一嘴,
“那依外父看,这新军以后的指挥一职,应当交予谁来比较好呢?”
“这个就不是老臣能够举荐的了,还望陛下挑选一信任之人为好。
若无其他事,老臣便告退了。”
“嗯,外父回去好生歇息,同样约束门下子弟,莫要同司马家起了争执。”
“老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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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独自一人坐在天明殿,双手撑着下巴,奏章就摊在自己面前,回味着刚才祖孙两人之间的对话。帝君身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张上好的明宣纸,上面书写着潦草的两个字,
‘忠?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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