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很高,很冷的地方,“我”所处的地方,是一个极寒的小洞,入目皆是坚实的冻雪。
但那棵树长得太高太高,遮天蔽日的,宛若连通三界的世界之树。
上连九天,下通黄泉,其枝明玉,通身不可视之圣洁。
枝条从高处横向蔓延到洞穴,树枝相撞的声音,穿过极寒的低温,还是传入我的耳骨。
从那个地方看去,有很多无法分辨样貌的小人,端着瓦罐一样的东西,来回穿梭于人潮汹涌的宴会上。
而树的正下方,也就是宴会的主位,背对着,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性。”
无邪想要用一种讲故事的语气,讲述这个片段,但从大家的反应来说,看来是失败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依旧是无邪先破冰。
“阿灵就交给我来抱吧。”无邪放低声音,对王胖子说。
“有一个人,想见他。”
……
会客室内,一个衣着得体的男人,看上去坐立难安地反复拿起杯子。
徐邑河预想过很多次他与卫灵的再次见面,但唯独没有想过,再见是这样的他。
他看着懵懵懂懂的跟在无邪身后的卫灵,思绪流转。
初次与他相见时,他只是一个落魄又失意的失败中年人,驱车来到这个美丽却怪异的地方,想要了结自己的余生。
做生意赔到血本无归,妻子带着孩子远走他乡,他的经历非常符合一个失败的中年男人的模板。
而那个孩子,就像是从山林中走出的精灵一样,背后是千年的森林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压迫感,面上是纯粹的好奇与灵动,试探性靠近他。
竹编的背篓里装的很多植物,凌乱的卷发沾着不少草叶,像是从草丛中钻出来的九色鹿。
蠢蠢欲动的未知藤蔓在他现身的那刻悄无声息地退去,像是被威慑的下属,这一切异常他都尽收眼底。
“你,你好啊?”
卫灵顿了顿,双手抓住背篓,轻巧的踮起一只脚,身体微微前倾,歪头看着他。
“你在伤心吗?”
……
那个孩子很乖,轻易的就相信了大人,带着他回了他们的家,与他分享刚腌好的梅子,给他泡百年的参茶。
小叶那个时候还在换牙,只能趴在月下的石桌上,对着腌好的梅子流口水,腮帮子软软的。
而他看着院落内晾着的,他只闻其声的千年灵药,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这座诡异的山,是一座宝库。
而卫灵,则是宝库的守门人。
两个小孩艰难的互相扶持,灰头土脸的囿于小院,避开尘世的风雨,几乎是毫无防备心。
上天对卫灵的最大恩赐,不是与生俱来的植物天赋,而是陆叶。
他们如一叶小舟,在浪涛中飘零。
即使是时刻带着一丝警惕的小叶,也才是个小豆丁,不过是朝猎人伸出爪子的小猫。
他带着成年人可悲的试探,很快就得知了两个小孩的全部底细,包括卫灵无法离开灵山。
在他卑劣地操控下,小孩们很快就信赖他,仰慕他,亲昵地称呼他。
但他真的很感激,而且他那个时候很穷,他总在想,时间还长,等他赚到了钱,就请一大堆专家来解决阿灵的怪病,然后带着两个小孩去更美好的地方。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心安理得的利用阿灵带给他的药材,去为自己扬名夺利。
他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他们,但就像那个利用九色鹿的好意去猎杀它的坏人,他终究还是放弃了阿灵,这是他不可磨灭的罪孽。
这几年的相处,他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用,早已理不开,分不明,他们的命运在相遇的那一刻就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不清。
真相残忍的难以置信,千年的阴谋无情的倾轧。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向谁复仇,灵山?无邪?还是他自己?
阿灵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他努力劝说着自己。
这些天,他一直反复的后悔着,心里重复的预演着,他可以说出的话。
阿灵的眼睛清凌凌的,没有怨恨也没有失望,充斥着纯粹的疑惑。
临到头了,他的嘴唇嗫嚅着,潸然泪下,只说的出一句。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一直希望你们能幸福,阿灵。”
……
与此同时,透过巨大的货运中心,穿过一层层坚固的防爆材料,远在几十米的的地下。
银白的室内,位于正中间的冷冻仓里,绿色的细细叶脉编织成苔藓般的薄膜,无声无息从小孩的腰椎往外蔓延。
墨绿的纹路爬上小孩青白的脸颊,在脸上勾画出一个个繁复又奇诡的图腾,沿着锋利的眉骨没入头发。
无人知晓的身体内部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异变,生命力繁盛到人类难以想象的若木曾混入陆叶的血液,残存的蛰伏至今,正在一点点侵蚀宿体的孱弱血肉。
黑色的头发从根部起一层层染上墨绿,藤蔓向下没入衣服,每一寸皮肤都刻上了诡谲的图腾。
弯折的颈骨被若木复原,被扭断的肢体无声的复位。
千年前,若木与陆氏药王立下契约,依附血脉生长,血脉不灭,若木不死。
从透明的舱外看去,繁茂的枝条从小孩的身后长出,无尽的生命力充斥整个冷冻仓,像是被过度繁殖的浮游生物覆盖的湖面。
表面生机盎然,内里却一片死寂。
陆叶的身体被修复,但最终苏醒的,究竟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