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结束得很狼狈。
在他们踏出山体的那一刹那,灵山开始全面崩塌,像是早已灯枯油尽,落石擦着最后的张麒麟后脑勺落地,此时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坎肩带着不到十个人守在正北面,还带着几条搜救犬,和他们正面遇上。
无邪他们身后,轰隆隆的地震声不断。
由于整座山是中空的,所有的落石与树木都垂直着砸下去,虽然碎石四溅,尘土飞扬,但一切动静都被限制在这一片地区里。
王胖子看着整装待发,还带着一整辆医疗车守在路口的坎肩,疲惫地给无邪竖了个大拇指,“好,好伙计。”
第一次见这么及时的后援。
他小心翼翼地把卫灵递给迎上来的伙计后,然后就一下子瘫倒在地,也不计较是不是硌得慌。
胖子毫不客气的指挥伙计把他抬到担架上,他浑身都是血口,又累又痛,一步路也不想走了。
黑眼镜拍了拍无邪的肩膀,和张麒麟一起搀着小花走向医疗车。
无邪浑身是血,灰尘湿着粘在身上,像是糊了一层血泥,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血尸。
他抱着尸体站在崩塌的边缘,回头定定地注视着这座人造奇迹的陨落。
海拔两千米的山体塌陷,明明声势浩大、地动山摇,可无论他怎么看,都像是被敲碎的饼干塔。
刚来的时候,灵山苍翠秀气,山尖隐没在一层薄薄的云雾之后,飘缈如神山,远远的就能感受到神秘的吸引。
现在看来,只是一场隐秘荒谬的闹剧。
坎肩站到他身侧,斟酌着开口:“东家,我来抱着吧,您先去看看。”
这个小孩咬在他手腕上的牙印还留着呢,现在就无声无息的躺在这里。
无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语气疲惫又淡然:“不用了,你找人把这里的事压下去,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要擅自行动,一切安排等我回来再说。”
青铜鼎在最下面埋着,得让人把它找出来,但灵山表面的奇花异草,内部的腐肉都很危险。
还有阿灵的家里边,也要找人看着。
先放着吧,他实在是没力气了。
“先给我拿一块白布过来。”他沉声说,顺口问了一句,“我不在的时候有人闹事吗?”
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甚至没过脑子。
坎肩却很佩服的回答他,“东家真是料事如神,京城那边的徐邑河来过。”
无邪顿了顿,眉毛微挑,“徐邑河?小花不是和他谈过了吗?谈崩了?”
“具体的咱也不清楚,不过二爷那边接手了这件事,说是让您出来了再亲自处理。”
“知道了,先离开这再说,我先回去一趟,这里的事就交给小花处理。
还有小叶,他的身体特殊,先放到十一仓里……
不了,存到北仓里吧。”
无邪接过白布,半跪在地上,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小叶,稚嫩苍白的脸被一寸寸盖住。
时时刻刻萦绕在肺部的疼痛感消失,鼻尖上尘土夹杂着血腥气侵入鼻腔。
他的身体好了,常年的劳损被修复。
陆叶死了,原本平淡幸福生活着的兄弟,一个躺在这里,一个生死不明。
无邪突然发现,他好像一直是这样过来的,汲取着周围人的生命活着。
他鼻尖酸酸的,使劲眨了眨眼睛,抱起陆叶。
“走吧,先回杭州。”
……
几天后。
空旷的天台上,身穿蓝白条纹病服的少年抱膝缩在一角,脸庞如冰雕玉琢,精致华美却毫无人气。
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暖融融的,玉白的手指捏着一小块面包,拢在膝盖上,眼神放空,呆呆地注视着面前忙碌的蚂蚁。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带着墨镜的男人从楼梯口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缩成一小团的卫灵。
“祖宗啊,怎么又到这了,我就一眼没看着。”
他身量极高,脑袋顶到了天台的小门,他微微偏头走过门口,嘴上轻轻地抱怨着,站到卫灵面前。
阳光被挡的严严实实,一大块阴影将少年纤细的身躯完全笼罩。
卫灵到医院后没多久就醒来了,胖子本来准备了好几版说辞,斟酌想着要怎样告诉他真相,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如此……
卫灵的灵魂躲起来了。
像是缩在房子里不肯出来的蜗牛,又像是意识受损,只能躲起来休养。
总之,他只留下一座空壳,像是一株植物一样,没有自我意识,也毫无存在感,就连小哥和黑眼镜都捕捉不到他的气息。
少年沉默着挪了一小块地,重新捏了一块面包屑,继续自己的事业。
黑眼镜有点气笑了,双手拎起这个拒绝合作的小猫就往下走。
“身体都还没好全,每次吃饭就往外跑。都和你说了,医院的蚂蚁有医生照顾,不用你按着饭点来喂。都怪胖子,就不该带你来看蚂蚁,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要不是无老板给的工资高,黑爷才不来带小孩……”
黑衣男人的身材高大,动作却极其轻柔,声音也压的低低的,带着磁性耐心地哄着出神的小孩。
卫灵安静的待在黑眼镜都臂弯上,放松的把力气都压在他身上,双手交叠着做手影,这是胖子教他的。
黑眼镜由着他玩,几步就把离家出走的少年带回病房。
这是花儿爷名下的私人医院,安全又隐蔽,他来过这里几次,每次都被狠心的资本家剥削。
王胖子在里面摆盘,看到他们来了就毫不客气地指责:“又是你,每次都把阿灵弄丢,再有下次就让天真扣你工资。”
卫灵被胖子接过,自然的牵着他的两个手指,被按在餐桌前。
左边是面包、燕麦、正好可以入口的蔬菜沙拉以及一小块煎牛肉,右边是小米粥,炒秋葵和一块卤肉。
分别由被某知名不具胖某人痛斥崇洋媚外的黑眼镜选手,和被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黑某人的贬低为油腻偏门的王胖子选手独家制作。
卫灵被二人用火热的眼神盯着,无声的垂下眼睛,啃起了自己昨天藏的面包。
这一波属于无人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