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口落网的事在整个小镇遍地开花,妇孺皆知,这件事几乎成了全民讨论的热点内容。我们几个得知森口落网的消息,顿感大快人心,终于因果报应。森口被送上押送囚犯车的画面被此地的媒体大肆报道,可他的脸上再也不见了平素的淡定自若,只剩浅浅的疲惫和憔悴面容。嫉恶如仇的正义民众们跑到森口的公司楼下、森口的家周围,投掷污秽物,针对森口的家人们。在我们眼中森口犯了罪等同于他的家人们也犯了罪,因为是这样的家庭孕育了这十恶不赦的大混蛋。
森口的母亲已年近八旬,耄耋老人与儿子已多年没有联系,新闻的镜头里老太太的照片铺天盖地。老太太不懂什么最新科技,她还是如往常一般生活着。我们几个在大街上散步时,遇见了森口的老母亲,那是在街边的一个蔬菜店。
“你看,你快看,那不是那个杀人犯的老妈子吗?”眼尖的同伴第一时间发现时便提醒了我们。
“还真是,老太太可怜了哟,这么老了还要亲自出来买菜。”
“可她活该啊,谁让她不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如今惹出了这么大的社会事件,这老太太叫罪有应得。真是慈母多败儿!‘子不教父之过’真是不无道理”另一位同学的说辞更加露骨、更加不留情面。
“我们跟上去看看。”我轻轻地示意道。
一头白发,佝偻着身躯,脚步蹒跚却有力。站在一侧的货架仔细挑选着蔬菜,轻轻拿起又慢悠悠放下,生怕磕碰着蔬菜表面而影响了售卖的价值似的。挑选的目的是选到品质优良的蔬果,老太太挑选完毕并没有径直离开,而是将自己打乱的蔬果们又回归了原位,慢慢放入手推车的框内,接着走到另一排的货架继续挑选。去收银台的途中见着蔬果掉落地面,她颤抖着双腿慢慢弯下身躯,捡起地上的蔬果又放入一旁的货架。一出蔬菜店的门,记者们蜂拥而至,丝毫不顾老太太的身体,把老太太挤了个趔趄。摄像头对着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记者们就是一顿辛辣提问,
“你觉得你儿子有罪吗?”
“养育出这样的儿子你心里觉得对不起大众吗?”
“你觉得你是一个坏母亲还是好母亲?”
“被害者都死亡了,你现在还在闲逛,你是觉得你儿子应该无罪释放吗?”
“你以前虐待过你儿子吗?”
“你的儿子是个坏人你知道吗?”
“你也应该去坐牢,你生了这样的儿子,你就应该去坐牢!”
“你儿子被处以死刑了你会难过吗?”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望你的儿子?”
“你什么时候会正式对我们的公众道歉?”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领养老金吗?”
“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会去看望受害者的家属吗?”
“你打算赔偿给受害者多少赔偿金?”
“你以前在风月场所待过吗?你为何能养育出这种品性恶劣的儿子?”
“你同意你的儿子被处以死刑吗?”
“你真是活该啊你这个死老太!”
“你皱什么眉啊!受害者的家属还没皱眉!!”
“你应该绝食七天哀悼那些无辜的亡灵!!!”
“你为什么不做回应,你是心虚了吗?”
“你以前是不是也杀过人啊!!!”
“您理解‘子不教父之过’的含义吗??”
“请你回答!!!你不能倚老卖老!!!”
“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和我们买一样的蔬菜??”
“你打算以死谢罪吗??”
“你也犯了杀人的罪过,你知道吗???”
......
各种辛辣的言语充斥老太太的耳畔,她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浅浅地、很有温度地面对着摄像机鞠了一躬,并附言:对不起。这之后她便推着自己的小推车,慢慢地离开了这个蔬菜店,有一些记者见状还是紧跟不舍,有一些记者见刨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新闻便失落地离开了,我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老太的背影——孤高又清冷,美艳又凌冽。
我们一行人跟着老太太,她在前面慢悠悠走着,我们在后面跟着,我们的内心和那些记者如出一辙,我们并不同情这位年近八旬的老人,我们也认为是“子不教父之过”。一路上见着老太太的人都面露凶相,推她一下,有些淘气的小孩朝框里扔石子,站在路边咒骂她...见老太太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甚至连悲伤的表情都没有,这些人变本加厉,三两个青年直接拿走了老太太菜筐里的蔬菜,嬉笑打闹着你推我搡、大声嘲笑般离开了...还不过瘾,还得对着老太太撅屁股墩子,这般挑衅之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老太太沿着小路走着,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前,打开了院子外的木门,又是轻手轻脚,我们一行人没有了之前的气愤,空气中只有老太太菜篮的车轱辘声音。车轱辘和院子的石板路相互摩擦,院落内的花草被收拾得错落有致。房屋是一间别致的小一户建,屋外有些斑驳的岁月痕迹,和老太太一样,清冷又孤高。刚关上门,院落门外又是一堆记者,“长枪短炮”聚集在院子周围,闪光灯不停闪烁着,更有记者们在一旁的公路上直播报道现场的情况,好一番热闹的景象,这些热闹与嘈杂和老太太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突然心生敬畏,倒也不是同情和怜悯,更不是可怜她教育的失败,她的坦然自若、她的沉默以对令我爱慕。没错,是爱慕,我变得有些欣赏这位老太太了。
同时,距离小镇几百公里开外的私人机场,正站着那位真森口,他的正经打扮干净又有距离感,就连路过的空姐都会回头多看几眼。墨镜下的他在路过报道这新闻的大屏幕时,没有丝毫的犹豫,似乎“从来与他无关,今后也不会有关系”的感觉,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偌大的玻璃面前,没有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