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柳家。
书房中。
一名略显富态的中年人,坐在案桌后。
此人正是柳家家主,柳寒志。
柳卿卿和柳子臣则分坐两旁。
此时的柳子臣,跟一个多月前相比,整整瘦了一圈。
脸上也多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但眼神中却是多出了几分阴厉。
可见这一个多月来,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好。
柳寒志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卷书册,突然开口说道:
“听说,今天你们弄了一个聚会,最终决定,各凭本事用三天时间去拉拢苏沐?”
“是的,父亲。”柳卿卿点头承认。
随后她问道:“不知父亲大人把我们找过来,有什么安排?”
柳寒志说道:“是这么回事,既然你们商议好了用三天时间,去拉拢苏沐。”
“那么我希望你也去接触一下他,看看能不能把他拉到我们柳家来。”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去的时候,精心打扮一下。”
一听这话,柳卿卿立即就明白了她父亲的想法。
就像是当初“偶遇”杨钦陵一样,这是又想让自己利用美色去为家族牟利。
其实,以前做这些事,她是无所谓的。
但这次柳卿卿却有些反感了,不知道为何,她不想带着家族的意志去接触苏沐。
因为她觉得,这份感情应该是纯净的。
就算她要去接触苏沐,也得用自己的方式,去接触。
对于柳卿卿这个人。
没有谁能完全搞清楚,她的所思所想。
就算是让有着前世见识的苏沐,来分析,估计也只能得出三个字的结论——神经病。
因为这丫的行为思想,和那些有变态倾向的精神病人,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硬要说她和那些精神病,有什么区别的话, 那么唯一的区别只有一点,那就是柳卿卿更会伪装。
而且,她这种人,就像是二次元里的那些病娇娘,如果只是出现在二次元里,还是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但在现实中,被这种人惦记上,那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关键是她还很聪明,让你防不胜防。
只听柳卿卿说道:
“父亲大人,我觉得这一招可能不行。”
“苏沐此人,我了解过,他可能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因为,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对女人几乎是不假辞色的,如果女儿以美色去诱惑他,估计会适得其反。”
“而他,唯一有关于女人的传言,也只是在一个多月前的寒门聚会中,提及过的那一次。”
“是不是真有那么一个女人,都是两说的事情。”
“女儿觉得,还是让大哥带上厚礼前去比较合适。”
这番话说下来,拒绝的意味已经很明显。
只是,柳寒志就像是没听懂这话中的意思,直接训斥道:
“你很懂男人吗?不用想也知道,苏沐之前种种都是装的。”
“能写出《蝶恋花》的男人,可能对女人没兴趣吗?”
“以前他不近女色,是他没那个条件,而最近是他没那个时间。”
“可是我... ... ..。”柳卿卿开口,只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柳寒志语气严厉地打断道:
“没什么好可是的,让你去你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记住,想办法把他钓过来。”
“就像是钓杨钦陵一样,吊住他就行。”
“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记牢,无论是杨钦陵还是苏沐,你都不能动真感情。”
交代完,柳寒志语气一转,接着说道:
“对了,过一阵西域,胡月一族的,稷安小王子,要来雍州。”
“你要好好准备一下,知道吗?”
“只要能攀上这条线,那对我们柳家也将有莫大的裨益,今后也就不用再看其他门阀的脸色行事了。”
“使我们柳家,一跃成为顶级世家,也不无可能。”
“知道了。”柳卿卿轻轻点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家里所有的安排,她都无法拒绝。
而在父亲面前的时候,也是她最压抑的时候。
柳寒志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好了,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是。”柳卿卿行了一礼,躬身退出。
不过谁也没看到,她眼中的冰冷,散发着让人心颤的寒意。
待柳卿卿走出书房之后。
柳子臣看向柳寒志说道:“父亲,您对小妹她,是不是太过苛责了?”
将手中的书册合上,柳寒志语气温和地说道:
“没什么,苛责不苛责的,她是柳家人,就应该为柳家出力。”
“子臣你要记住,女人就是用来创造利益的工具。”
“你小妹天生丽质,这就是她的资本。”
“不趁着年轻多利用,以后就没机会了。”
“至于亏欠她的,将来我会补偿她的。”
“而且,为父也是为你在积攒家业,是在给你铺路,你明白吗?”
“明白了。”柳子臣点了点头。
随后,柳子臣眼中冷芒一闪,转而说道:
“父亲,这一个多月来,孩儿也仔细研究过苏沐此人。”
“其实孩儿的观点,跟崔公子一样,觉得还是尽快除掉苏沐这个祸害要好。”
“我想问问父亲大人,此时的苏沐被困在监牢之中,我们是否可以买通狱卒悄悄地做掉苏沐?”
看到自己的儿子能成长,总算有了自己的看法,柳寒志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摇了摇头,说道:“你别做傻事,此事万万不可。”
“父亲大人,这是为何?”
柳寒志解释道:
“你只知苏沐被困监牢,却不知这件事背后的利益关系。”
“这么说吧,如果我们能合法合规地把苏沐整死,没人能说什么。”
“但,暗杀却不行。”
“因为,在陛下没有下旨剥夺苏沐的功名之前,他还是此次州试的解元。”
“一个解元,被人在监牢中暗杀了。”
“你觉得朝廷会不管吗?”
“我等士族门阀,跟朝廷的关系本就微妙。”
“你这一动手,就等于给了陛下一个向世家动刀的借口。”
“这就相当于是自己把刀送到了陛下的手中。”
“到时候,整个雍州的世家估计都会被陛下给清洗一遍。”
“那些大世家脱一层皮,可能能够挺过去,但我们这些小世家,也许就会覆灭掉一大半。”
“可以这么说,只要苏沐在这雍州城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就是安全的。”
“甚至我们这些世家,还得暗中保他。”
“当然,你想出气的话,找人诋毁、辱骂、殴打他都行。”
“只要不把他打残,这些都是小事。”
闻言,柳子臣露出了困惑之色,他说道:
“据孩儿所知,士族的底蕴深厚,已经能隐隐左右朝局了。”
“只是在城中暗杀一个解元,会把事情闹到那么大吗?”
“当然会!今天为父就好好跟你说说其中的关窍。”看着柳子臣的脸上还有疑惑之色。
柳寒志认真地说道:
“这天下就像是一个棋局。”
“既然是棋局,那就必须得有下棋的规矩。”
“你想想,如果所有人都不守规矩了,这天下是不是会乱套?”
“这就好比,你拳头大,今天你敢当街杀人,一时间你倒是爽快了。”
“可某日来了个拳头更大的,他也敢当街杀了你,那你该怎么办?”
“这就是没有规矩的后果。”
“然而,如果有了这层规矩,当你想要当街杀人的时候,遵守规矩的人会来合力制止你,这一刻虽然是保护了你的仇人。”
“但是,等他日更强的人到来要杀你时,遵守规矩的人也会出来制止他,这又相当于是在救你。”
柳子臣问道:“那有人能无视规矩吗?”
“有。”柳寒志一脸向往地说道:
“当你强大到能独自对抗这个世界的时候。”
“你便能无视规矩。”
柳寒志接着说道:“所以,在你还未强大到能无视规矩之前。”
“你就必须遵守规矩,哪怕是表面上遵守,你也得遵守。”
“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师出有名一说。”
“哪怕,这个名,是假借之名,也得有名。”
“这也是为何,历史上的某些人,明明是在排除异己,却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
“那么,现在为父问你。”
“假如你杀了一头羊之后,突然有人质问你说‘这羊没得罪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你该怎么回答他?”
“这有什么好回的?”柳子臣说道:“羊吃草,人吃羊,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柳寒志意味深长的看了柳子臣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道:
“不对,你这么说,肯定有些人会说你没有仁爱之心。”
“他们会说,你残暴,你弑杀。”
“哪怕是羊冒犯了你,他们也会说羊是畜生,而你不是,你应该谅解这头羊”
随后,柳寒志语气一转说道:
“你应该说,你发现了这只羊图谋不轨。”
“你觉得它今天敢吃草,明天就敢吃人。”
“你也可以说,这羊有瘟疫,如果不杀了,可能会传给人,你是在为民除害。”
“那么这些人,不但不会抨击你,反而会歌颂你的事迹。”
“这不就是颠倒黑白吗?”仅剩的良心,让柳子臣提出了疑惑。
“儿啊,这世间有黑白吗?”柳寒志反问。
“黑白不都是人定的吗?”
“话,它要看你怎么理解。”
“就好比圣人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何解?”
“圣人的意思是,自己不想要的,不要强加给别人,让我们要学会推己及人。”柳子臣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这些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你说得对。”柳寒志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不过,为父今日还要跟你说说,别人是怎么理解这一句话的。”
“父亲大人请说。”
“那么我们就以为人处世,这方面来看。”柳寒志缓缓说道:
“有些人认为,它的意思是,推己及人,我不喜欢被人揭短,所以我也不要去揭别人的短。”
“还有些人认为,我不喜欢被人揭短,那么别人肯定也不喜欢,所以,我就要这么干。”
“更有人认为,既然我不喜欢的,别人也不喜欢,那我喜欢的,别人说不定也会喜欢,这不正是教人投其所好的警句吗?”
听了,柳寒志的这番话,柳子臣眼中的阴厉之色更浓烈了。
“孩儿受教了。”柳子臣恭恭敬敬地说道。
“明白了就好。”见状,柳寒志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他摆了摆手说道:
“嗯,你也下去吧。”
“那孩儿就告退了。”
待柳子臣走出之后,柳家的书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柳寒志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桌案之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 ... ..。
柳子臣离开了书房之后。
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杨钦陵的住处。
“咚、咚、咚... ... ..。”
轻轻的在门沿上敲击了几下之后。
柳子臣呼喊道:“杨兄,睡了吗?”
“还未入睡。”听到外面的响动,杨钦陵披上一个氅子,连忙去开门。
对于柳子臣这个人,杨钦陵虽然在心底很是厌弃,不过表面上,还是蛮客气的。
原因很简单。
一来,此人容易忽悠,可以用来当马前卒。
二来嘛,他是柳卿卿的哥哥,适当的巴结也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羞辱与煎熬,柳子臣就跟脱胎换骨了一般。
就现在的柳子臣来说,是谁拿捏谁还真不一定呢。
将门打开,杨钦陵眼中的不屑之色一闪而过,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说道:
“不知公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柳子臣向着左右张望了一番,侧身进屋,直接说道:
“刚刚父亲大人把我和卿卿叫去了书房谈话。”
“这不,刚一谈完了,我就来找杨兄你了。”
“难道叔父有提及在下?”杨钦陵疑惑。
“没有,只是提到了小妹的婚事,毕竟卿卿她也老大不小了。”
“我过来,就是想问问杨兄,如果我这妹子,要是出嫁,我该送点什么好呢?”
曾经的柳子臣整日纵横花丛,他怎么会看不出,这杨钦陵痴迷自己的妹妹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了。
这次他过来就是来挑拨的。
反正柳子臣就是不想苏沐好过。
像柳子臣情根深重之人逼急了,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其实,一开始,柳子臣对苏沐的怨念还没那么重的。
当时他最恨的人是谢如一,毕竟是谢如一让他们出丑的。
但是,经过了这一个多月的反思。
他认为还是苏沐更可恶。
因为,一切的根源还是在那篇文章之上。
如果没有苏沐那一篇文章,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而苏沐写出了那篇文章,即便那一天没有谢如一。
也可能会有张如一,李如一... ... ..。
所以这账,更多的还是得算在苏沐头上。
一听柳子臣说起,柳卿卿的婚事。
原本智珠在握的杨钦陵,就仿佛是受到了——降维打击。
瞬间脑子就变得一片混乱。
他连忙问道:“叔父是怎么说的?”
“父亲说,当今年轻一辈的儒生,应属苏沐最优秀。”
“他让我去接触苏沐,还说如果苏沐愿意接受我们柳家的好意,便愿意将小妹许配给他。”
一听这话,杨钦陵的心都凉了一截。
柳府的人都知道,只要是柳寒志决定的事情,基本就没了转环的余地。
一般人去求情辩驳,还会受到一顿的家法伺候。
此时杨钦陵的眼睛中都有些充血了,他又问道:“那柳小姐,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父亲大人的决定,我们能违抗吗?”柳子臣撇了撇嘴。
“那该怎么办,... ... ..?”杨钦陵手指伸进发髻,由于太过用力,他把自己的头发扯掉了一撮都还不自知。
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
柳子臣在杨钦陵的耳边轻轻说道:“当然是在苏沐身上想办法啊。”
“对啊,解决掉苏沐,事情不就解决了吗?”闻言,杨钦陵神情终于有所缓和。
“就是这苏沐要怎么解决呢?”
“那就得杨兄自己想办法了。”见目的达到,柳子臣冲着杨钦陵拱了拱手说道:
“在下要先回去了,过来太久被人发现了,就不好。”
“嗯,柳公子慢走,这次谢柳公子提点了。”此时,杨钦陵的心已经乱了,也没挽留。
在临出门之际,柳子臣语气郑重地叮嘱杨钦陵:
“杨兄可千万千万不要跟人说,这事是我告诉你的。”
“要不然,我非得被父亲打死不可。”
“如果你要是告知了其他人,那么以后就别想在我这得到任何消息。”
“柳公子,我杨钦陵对天发誓,这件事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