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钦陵也不怕得罪其他人。
缓了缓,他直接挑明了说道:“即便我们表面上达成了一致,要除掉苏沐这个祸害。”
“但,谁能保证,在座的各位都是一条心?”
“谁能保证,各位不会暗中去接触苏沐,商讨拉拢之事?”
“所以,在下觉得,各位公子还不如,约定一个期限 。”
“在期限之内,各凭本事去拉拢苏沐。”
“如果拉拢成了,对于我们这些士族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毕竟任何一个世家的实力增强了,都能进一步稳固我们士族的地位。”
“退一步说,哪怕我们都拉拢不到,到时候再想办法整死他也不迟。”
“就几天时间,难道苏沐还能翻了天不成?”
杨钦陵的这一番话。
让除了崔正卿之外的其余人等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异动之色。
因为杨钦陵所说,正是他们所想,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表面上同意除掉苏沐这个祸害,暗地里则是尝试拉拢。
他们觉得。
只要拉拢到了,想保住苏沐的命,还是很容易的。
以世家的手段,即便是不能帮苏沐完全脱罪。
也能做到李代桃僵,让苏沐出来。
或者是将其改头换面,送往他国也不是不行。
见此情形,崔正卿冷笑道:“既然杨兄,把话都挑明了。”
“那么本公子也再多说两句。”
“各位兄台怕是还不了解苏沐此人吧。”
“本公子就想问一下在座的各位,最近几日有没有私下给苏沐送去拜帖?”
“不用否认,肯定有。”
“可结果呢?有谁得到了回应?”
“请问,对待这样一个人,我们为何要浪费时间呢?”
听崔正卿这么一说,一部分人又觉得,他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苏沐是真没回应过任何人。
于是,不少人带着疑惑的目光,又看向了杨钦陵。
听到崔正卿的反问,其实杨钦陵已经不想辩解了。
毕竟他自己也觉得,苏沐就是个祸害,有机会就该往死里整,挺好的。
但是,在他迟疑的瞬间,柳卿卿便有了要起身的架势。
杨钦陵知道,自己如果不接口,那么柳卿卿肯定会出面辩解。
这是他怎么也不愿看到的。
一咬牙,将满腔的妒忌埋进心底,痴迷地看了看柳卿卿的后背,杨钦陵开口反驳道:
“崔兄此言差矣。”
“各位可曾了解过,苏沐成名这四十余日的行动轨迹。”
“各位可知他在这四十余日是否真有时间应酬?”
“据我所知,在场诸人,应该只有崔兄对苏沐的怨念最重吧?”
“那么,敢问崔兄,苏沐多次轻慢于你,是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当然是出自他的本意!”崔正卿想也不想,直接回道:
“你真当我没有去了解过他的过往?”
“在他未成名之前,他是怎么对待周围人的?”
“他有几个好友?”
“可以这么说,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就是苏沐的本性!”
闻言,杨钦陵摇了摇头说道:“崔兄,你这话就有些偏激了。”
“由此,我也能肯定,崔兄对苏沐的了解还不够彻底。”
“就比如,崔兄可否知道,苏沐最近这几天,在做些什么?”
“可曾想过,为何苏沐会从寂寂无名到一夜成名?”
“他在成名之前,为何又会那样?”
“... ... ..。”
你来我往,杨钦陵又抛出了一个个的问题。
说得有理有据。
这一来二去,让原本的商讨聚会,变得就像是两人的辩论赛一样。
关键是,乍听上去两人说得好像都有道理。
其实这也很正常,因为哪怕是再普通的一件事情,它都会有两面性。
都能阐述出不同的论点来。
更何况,他们在讨论的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能找出的争论点,只会更多。
... ... ..。
也就在,士族公子聚在一起的同时。
大部分在州城有亲属的寒门学子,被自己的亲属喊回了家中。
城北,一户还算优渥的民宅中。
“砰,... ... ..。”
一个寒门儒生刚一踏进家门,便听到了狠狠的砸门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还没等这个儒生回过神来。
站在门后的老汉,抄起扁担,就砸了上来。
挥动扁担的同时,老汉嘴里还在不停地骂着。
“今天非得打死你这小畜生不可。”
“家里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玩意,简直就是家门不幸。”
“... ... ..。”
“哎哟!”几扁担下去,疼得儒生是龇牙咧嘴。
他赶忙说道:“父亲,你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殴打于我?”
“孩儿,做错了什么?”
“孩儿自认还算孝顺,您想打我,孩儿受着便是。”
“可您好歹,给孩儿一个被打的理由啊?”
“理由?你还想要理由?”闻言,老汉在儒生的大腿上狠狠地砸了两扁担,说道:
“好,我今天就给你一个理由!”
“前几日,天星楼外聚众的百姓被押,你是不是在家中诋毁苏大才了?”
“说什么,罔顾百姓,愧对万民... ... ..。”
“嗯,孩儿的确说了几句气话。”儒生点头,转而问道:
“既然父亲认为孩儿说得不对,为何当日不施以家法?”
“你还敢问,为何当日不施以家法?因为,那一天,老子也被你给蒙骗了!”听儒生提起这茬,老汉更生气了。
换了一边,又给了儒生两扁担。
老汉怒气冲冲地骂道:“好你个兔崽子,读了点破书,就知道回来忽悠你老子。”
“老子我要不是听别人提起,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你知道外面的百姓都是怎么传的吗?”
“他们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其中一大半都是王八蛋!”
“表面上一个个满嘴的大道理,开口仁义,闭口道德。”
“背地里却跟街边的长舌妇一般,处处搬弄是非。”
“永远只会不切实际地夸夸其谈,四处抨击。”
“就拿苏大才这件事来说。”
“明眼人都晓得,这件事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但是,他却见不得百姓受难,站出来顶罪了。”
“而你们呢?”
“每天除了到处造谣,就是借端生事,有做过一件好事吗?”
“你说说,同为百姓养大的贫苦读书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老汉越骂越气,抄起扁担又是一顿猛揍。
几十息后,老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冲着儒生一顿怒吼。
“今天,你就给老子好好地想一想,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读书?”
“同是贫寒子弟,为什么苏大才能做到为了百姓豁出性命?”
“而你们却只会夸夸其谈,寻事生非?”
“你要是不给老子想清楚了,老子晚上回来就把你打死。”
“养出了你这么一个废物东西,在以前老子还感觉挺自豪的。”
“直到现在才知道,能养出你这么一个玩意来,才是老子这一辈子的污点。”
“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把话撂下。
老汉推着小车,出门去做买卖了。
留下瑟瑟发抖的儒生,在家中反省。
接下来的半天里,在雍州城的西、北两片区域,时不时地就能听到惨嚎之声传出。
不少站在苏沐对立面的寒门儒生,都遭到了同样的待遇。
对于很多百姓来说,之前苏沐的名声再好,那也只是名声好而已。
都是口口相传的,他们并没有切实地感受到。
但这次不同了,他们是真的看到了,苏沐敢为百姓豁出性命。
... ... ..。
下午。
风尘仆仆的段纱纱,刚一回到客栈。
还未来得及梳洗,就被龙掌柜叫到了房间。
房间中。
龙掌柜看向段纱纱问道:“外面流传的消息你也听到了吧?”
“嗯。”段纱纱点头。
“哎,没想到这小子真做蠢事了。”龙掌柜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提前准备一下,万一那小子要是被流放,我们得想办法在路上劫人。”
“劫人?”段纱纱满脸疑惑的看向龙掌柜,问道:“至于走到这一步吗?”
“还有,要是小苏沐被立即处死,我们是不是还要去劫法场?”
“法场肯定是不用去劫的。”龙掌柜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地说道:
“你放心,苏小子是不可能被立即处死的。”
“如果邱景胜敢把这小子立即处死,这雍州的百姓绝对会暴动。”
“邱景胜没那么蠢,不会故意制造民变的。”
“而且,我说的流放,也只是万一,正常情况下,事情还发展不到那一步。”
“你别忘了,那小子可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不发生惊天变故,他是不会出局的。”
“哦。”段纱纱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那老鬼我问你,假如你说的万一,成真了,你是不是准备赌上一切,去救那小子?”
“嗯。”龙掌柜点头。
“为什么?其实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至于吗?”段纱纱紧紧的盯着龙掌柜,眼中满是恳切。
段纱纱知道,如果让苏沐成长起来,的确有救治这老货的可能性。
因此,老货看好苏沐,想投资他,段纱纱也能理解。
可说到底,这也仅仅只是一个渺茫的希望而已。
毕竟哪怕苏沐再天才,成长也是需要时间的,老货真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她觉得,大力投资可以。
但为此付出全部,就有些不值了。
老货有伤在身,平时打打扑克,倒也没什么。
毕竟干那事,可能都不需要动,半躺着就行,更不需要行功运气。
可跟人动手就不一样了,一旦动手,老鬼的伤势,肯定会进一步恶化,这相当于是在找死。
她是真的不想,老货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 ... ..。
“嗨,那么悲观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吗,只是以防万一,提前准备一下而已。”
龙掌柜在段纱纱的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说的其他选择,是南疆的蛊身吧?”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要是想变成那不人不鬼的怪物的话,早在三十多年前,我就已经妥协了。”
“何必要跑到这北境来慢慢等死呢?”
段纱纱争辩道:“即便你不想成为蛊身,我们也可以用药物来压制你的伤势啊,只要你不跟人动手,再活个十几二十年肯定没问题的。”
龙掌柜摇了摇头,说道:“你也不用再自欺欺人了,有足够的钱,确实能让我多续命一阵子。”
“但又能续命多久呢?”
“能让我多活两年,还是三年?”
“与其,慢慢地等着伤势恶化,被熬死,还不如做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情,说不定死后还能留下一个美名。”
“以前,是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这么做。”
“而这次不同了。”
龙掌柜语气一转,接着说道:
“好了,就这么定了,如果那小子若真要被流放,我们就去劫囚。”
“然后带着他,离开大乾,我相信以那小子的本事,应该能东山再起的。”
“救他,也算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很值得!”
说这话的时候,龙掌柜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这一刻,在段纱纱眼中,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汉子,好像又回来了。
“好,我听你的。”段纱纱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先去洗漱了。”
“去吧。”
转身离开的同时,段纱纱小声自语:
“小苏沐啊,小苏沐,老鬼如此看好你,你要是不给老娘争气点。”
“在老鬼下葬那天,老娘就把你打死,再一起给埋了!”
“... ... ..。”
... ... ..。
傍晚时分,雍州传讯塔,再次面向普通民众开放。
一瞬间,雍州最近几日的消息,就如同瘟疫一般,向着大乾的各个州府郡县扩散而去。
并逐渐向着天下蔓延。
那一首《咏针》诗,也在以令人咋舌的速度传播着。
至于,田齐修的檄文,却是没有多少人感兴趣。
只是在提到《咏针》一诗的同时,偶尔被顺带提及罢了。
就在苏沐的消息,把整个大乾都闹得沸沸扬扬之时。
另一则谣言,也悄无声息地,从其他王朝传入了大乾民间。
谣言的内容便是:
“当今大乾皇帝得位不正,遭受天谴。”
“至使大乾灾祸不断,妖魔横行。”
“煊皇帝应当下诏罪己,退位让贤。”
“将皇位禅让给天命之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