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俏生生的小脸蛋,像探春的花儿般,颤颤巍巍从高处横梁后方冒出来。
海藻般乌黑的长发,缱绻披在她的肩头。
妍丽耀眼,极尽奢华的长袍,也未能夺走她的一丝一毫光彩,反倒衬托她的双眸,宛若星辰般璀璨。
众人在看清她的模样后,心中都有一个念头,如此钟灵毓秀的人儿,是月神霞仙的化身吧?
她真的是人吗?
可下一刻,魏元元突然伤心地吹了个鼻涕泡……
众人:“……”
好嘛,他们确定这的确是人。
孙彻见她哭得惨兮兮,心莫名就紧成一团,他朝魏元元张开手,“为什么在上面?是下不来了吗?”
“嗯……”
“你跳吧,我接着你。”
魏元元用手背狼狈擦去眼泪,果断从横梁上一跃而下,像弯弯的柳梢之月,稳稳落在了他的怀中。
然后她张开手,紧紧抱住了自家公子的脑袋。
她让他靠在自己的肩窝,给他以支持,以力量。
孙彻身躯不由得一僵,她正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拍打自己的后背,像是在哄他?
她怕自己会难过?
孙彻咬牙,紧紧抱住了这小人儿。
他没想到,他们之间不曾多说一言一语,她却懂他。
孙彻毫不犹豫地斩杀了参与叛乱的所有姜家之人,就连自己的亲舅舅、亲表兄,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割掉他们的头颅,当成战利品一样“炫耀”。
落在凤孝、陆崖和卫国人的眼里,这样的孙彻是极其残暴、冷酷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孙彻是姜家养育成才的,哪怕是为了名望、声誉和仁爱之美名,孙彻也应该装装样子才对。
但显然,孙彻连装都不想装。
好一个“暴君”啊!
但事实上……孙彻不得不这么做……
他若不果断杀了他们,那么等待姜家人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审判,是九族连诛,是斩尽杀绝,是寸草不生。
多少妇孺,多少孩童,多少耄耋老人,还有多少无辜的、并未参加叛乱的人?
他们不应该因为姜瑜和姜健的贪婪和欲望而死。
不应该……
他是卫国公子!
他已亲手让反贼伏诛,以此便能镇压言官、舆论,让叛乱之事从此结束。
毕竟若要“连诛”,他孙彻的身上,也流着姜家人的鲜血。
将来他说不必再查,有谁敢提出反对意见?
他杀了姜家父子,杀了姜家叛贼们,也无声救了姜家众生。
他不欲解释。
但她却懂他的苦涩、无奈和挣扎……
孙彻心中紧绷的、快要将他撕碎的“美好记忆”,就这么被她的拥抱化去了。
孙彻轻轻闭上眼睛,从喉中吐出一口裹着腥甜的浊气,哑声开口。
“谢谢。”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是通过身体接触传入魏元元的耳中的。
里面有浓浓的疲惫,还有止不住的颤抖。
魏元元莫名更想哭了。
她重重点头,将自己的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都蹭在了孙彻的衣服上,脏兮兮的。
但他也不嫌弃,只是像抱孩童一样,让她稳稳坐在自己的臂弯中,看向呆若木鸡的凤孝道:“二太子找广隆君有事?抱歉,广隆君胆子小,怕是从未见过宫变,请二殿下看在广隆君舍命护您的份上,大人大量,莫与计较。”
凤孝指了指魏元元,又指了指孙彻,心中浮起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懂的、淡淡的酸涩之感。
“你、你们……”
“我们怎么了?”
你们搞龙阳之癖!
这句话在凤孝脑中转了一圈,突然就吞了回去,朗笑一声道:“孙彻,听闻你还未成婚?”
“是。”
“孙彻,本殿劝你,你若是想稳定朝局,拉拢朝臣重振卫国,你就该懂得取舍。当然,你若需要,本殿也可以在天子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闻罗等人:“???”
二太子这算盘珠子都快蹦到他们脸上了。
他以为他们公子取舍了,他就能乘虚而入吗?
我呸!
想屁吃!
孙彻双眸轻敛,看似恭敬,实则冷漠道:“多谢殿下好意,但臣下不必取舍,因为臣下不会成亲。”
“你不成亲?”凤孝傻眼了,他还以为自己抛出诱饵,孙彻一定会接受的,“孙彻!你难道不想做这卫国国君?”
“殿下慎言,臣下的父王和兄长还活着呢。”
这两人的确还活着,可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用一个“门客”交换“国君之位”,这么好的交易孙彻还拒绝?!
他是不是傻?!
凤孝正欲直言,突然听到昏迷多时的卫静公喉中发出一声轻咳,紧接着开始吐黑血,等血吐完,他竟然……醒了?!
这……
一瞬间,卫国百官大喜。
“国君!”
“国君啊!”
“国君醒了!国君醒了!!!”
百官们一拥而上,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他们小心翼翼将卫静公搀扶了起来,见他一边“嚯嚯”喘着浊气,一边慢慢调整身姿。
“咳咳咳……发生了……什么事?”
入目的是炼狱之景,以及那被放在桐油板上,“苟延残喘”的刘王后,深深震撼了卫静公。
他呆呆环顾。
又看到了姜瑜、姜健的首级,还有那躺在自己身边,被虐待得形销骨立的孙辰,忍不住又吐了一口污血。
“国君!国君!”
“国君您别着急,听臣等向您禀告。”
……
嘈杂和混乱之中,卫静公深吸一口气,最终目光落在了脸色平静、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的孙彻,虚弱又愤怒地低吼。
“是……是不是你这个逆子做的?你滚过来……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