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元哪能不知道这些人的来意?
一句话,银子。
在他们看来,她和魏李氏用魏百户的死“吃香的喝辣的”,他们也要分一杯羹。
哪怕已经死了,只要魏百户还姓魏,他们也要榨干魏百户的骨髓。
魏元元冷笑一声,幽幽道:“还有呢?”
魏二叔公一愣,似乎没想到魏元元这么上道,舔了舔嘴角道:“还有,老大刚刚下葬,你们应该吃素,而不是大鱼大肉,你们锅里炖着的,我们也要拿走。”
“没错。”魏玲玲连连点头,眼珠子都恨不得飞出来,黏到厨房的锅上,“你们太不像话了,我们统统要拿走。”
“我们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对,我们是为了你们的名声着想。”
“勋子,你以后就知道我们用心良苦了。”
魏元元点头,“说完了?说完了娘亲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准备准备。”
几人都没想到魏元元会这般平静,看她忙里忙外,甚至连铁锅里炖的东西都用大碗盛好,放在了推车上。
只是具体炖得什么用盖子盖着,几人看不到。
可越是看不到,越是挠心挠肺。
这么香,一定是好东西。
“走。”
魏玲玲傻眼了:“你……你要去哪?”
“去该去的地方。”
魏元元头也不回,推着一推车的东西径直走向了柳叶县魏家宗祠的方向。
二叔公、三叔公和魏老太都摸不着头脑,最终魏元元将板车停在了宗祠前,因为魏姓祖上阔过,所以宗祠恰好也在柳叶县中比较繁华的地段。
恰逢人们收活路的时间,街上人来人往的,引来了不少人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这是谁啊?”
“哦,是魏百户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的?”
“前段时间他为了一个男人和别人打破了头,没想到竟然好了?”
“谁知道呢……”
“族长呢?”魏元元直接问守宗祠的男子,这男子一看几人来势汹汹,再看哟,不是上次刚刚将魏老二逐出族谱的那家人吗?
男子便开了句玩笑:“怎么,又要把人逐出族谱啊?”
魏元元神情冰冷看了他一眼,阴鸷的眼神十分能唬人,和魏百户很像,男子吓得嘴角一抽,连忙去请族长了。
族长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者,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位老者也是魏家“兴衰”的见证者。
他是认得魏老太和魏二叔公、三叔公的,因为魏百户的关系,他们着实威风了一段时间,在魏家都是横着走。
当然,整个姓魏的人,也因为魏百户得了不少好处。
上次魏老太被人押着,逼着将二儿子逐出族谱,那是族长这些年来见过她最狼狈的时刻。
魏族长笑眯眯道:“哦,魏老太太,是什么风把你们吹过来了?”
魏老太也摸不着头脑,但还会顾忌自己的颜面,冷哼道:“还不是家里面出了个不孝的东西,竟然拿着他爹的抚恤银去青楼花天酒地,整夜整夜不回家,连打赏龟公都是六、七两银子起步……还天天大鱼大肉,我一听到我的儿死了之后孙子如此作为,就气得肝疼啊,定要给他一点教训!
还有这个大儿媳,如果她这般窝囊废物,两个孩子都管不住,我可以代替她来管。”
魏族长也没料到“魏勋”如此败家,看着魏元元的眼神也不善起来,似乎在说,魏百户这么一位英雄好汉,怎就生了一个这样的孬种?
魏元元面对魏老太的指责也不辩解,魏老太越说越上瘾。
“如果不是心疼他是我儿唯一的骨血,我一定打断他的腿,现在我让他来宗祠这好好忏悔一下。”
族长一边摸着胡子,一边点头:“是该好好教导一下,万万不能那坠了魏百户的威名。”
这柳叶县穷乡僻壤,平日里也没多少新鲜事。
“魏勋”用死爹的钱去青楼,这可是头等的大事啊,很快这消息就一传十十传百,不知不觉,整个魏家的宗祠都被包围了。
不仅姓魏的来了,就连姓王的、姓田的、姓李的、姓陈的……能来的都来了。
对于小小的柳叶县而言,极其轰动,就连刚回到府邸的孙彻等人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而谢安等人也终于明白,为何自家公子会问那种问题了。
啧啧啧,感情那个老色胚是魏勋啊。
那他们公子脸色为啥这么难看?
几人狐疑地看了看孙彻,后者似乎并未察觉,起身正冠道:“走吧。”
王铁牛等人虽然累了好几天,和狗一样,啊不对,是狗都没他们累,但魏勋有事,他们一定要去给他撑场子的。
就算这小子的作为真的不怎么地道,但万一他有别的苦衷呢?
一行人洗漱好,换上能唬人的衣服,摆足了架势,一路到了魏氏宗祠。
“公子到!闲人避让!”
“公子到!闲人避让!”
众人回眸,但见一袭墨色长衫的青年,带着惊人的气势,宛若出鞘的宝剑般卷席而至。
人们连忙低头的低头,行礼的行礼,每个人心中想的都是:看来公子非常不高兴啊!
也是,魏百户是为了救公子去了的,公子本就对魏百户愧疚,而今再看到魏百户的儿子如此不成体统,还拿着抚恤银子去花天酒地。
人魏老太说,听说给龟公都给了六七两呢。
如果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一定打断他的腿!
“公子,您来了。”
魏族长看到孙彻,诚惶诚恐起身,将主位让给他。
孙彻颔首转身落座,发现魏元元神色十分平静,一点被人抓包的窘迫都没有,还有心情对他眨眨眼,露出讨好的笑容。
孙彻:“……”
这小子,是知道自己会保他?
不行,不能让这小子有恃无恐,虽然他的确会保他,但等回去没人时,该训导还是要训导。
总不能等将来他犯下弥天大错,再来弥补吧?
那就为时已晚。
魏玲玲在看到孙彻后就移不动眼珠子了,她从未见过如此英俊、清雅的人,就像是山巅的雪、冰川的湖……
是那种难以形容的、让人怦然心动的俊美。
这就是公子吗?
公子一来就看魏勋,一定是对魏勋失望了吧?
也是,魏勋这种又黑又丑又窝囊又好色的男人,根本不配让公子记住。
如果公子想要报恩,记住她也一样啊!
她是魏百户的侄女,找她报恩也可以啊。
如此想着,魏玲玲的心不由得火热起来,似乎脑中已经出现了被公子视为恩人,捧在掌心以礼相待的画面了。
孙彻自幼便习惯了人们各种各样的目光,并未将魏玲玲的“崇拜”放在眼里,而他落座没多久,陈千户和柳叶县的县令也来了。
但这其实是魏家私事,所以两人也没有拿出所谓父母官的架子,去主持大局,而是示意魏氏族长来进行。
魏氏族长何时见过这么多“大人物”,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哆嗦。
“魏、魏勋……你今日大张旗鼓带这么多人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魏勋清了清喉咙,转身看向魏老太、魏二叔公、三叔公以及魏玲玲,道:“你们说我去青楼嫖妓了,对吗?”
魏老太怔了怔:“是……是啊,是玲玲看到的。”
“还说我给了龟公六、七两银子?”
魏玲玲看了眼谪仙般的公子,为了表现自己,毅然决然站出来:“对,我亲眼看到的,那是公子给你们的抚恤银吧?你这么败家,我伯父知道只怕会气得不得安宁!
而且你们还用伯父的抚恤银大鱼大肉!
大家闻闻,这就是他们今天炖的鱼羊鲜,伯父死了,你们以后日子会多么艰难,你们竟然还这般奢侈做派,简直令人发指!你们这是借着公子的愧疚,踩着伯父的尸体上位啊。”
魏玲玲为了能得到孙彻的“另眼相看”,发挥了平时百分之两百的实力。
这张嘴,差点没能将魏元元损到地上去。
一旁的魏老太、二叔公和三叔公们也连连点头,丝毫欺负孤儿寡母的羞愧感都没有。
“呵呵……”魏元元冷笑一声,指着魏玲玲道,“她说了,你们就信了?所以带着人来我家喊打喊杀,不仅要夺走我们家的钱银、吃食,甚至连我家的房子也想抢走,对吗?”
魏元元现在的家是魏百户自己出钱建的,若非如此,在魏百户死后的当天,魏老太就能大摇大摆住进来。
魏老太可不是个害臊的人,她义正言辞道:“你这个孩子,我们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魏元元嗤笑道,“为我好在我爹死亡后你们不仅不来帮忙,一个铜板都没给过我们,却总想着从我们这挖东西?这种好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呢。”
魏老太气汹汹道:“公子难道还会委屈你们不成?哪里还用得着我们给钱?”
“得了。”魏元元抬手一挥,走到砂锅面前将它掀了起来,用筷子挑起那东西展现在人前。
不是鱼肉,不是羊肉,更不是鹿肉、牛肉这些珍贵的肉类,而是一坨所有柳叶县穷苦老百姓都认得的……猪下水。
“猪……猪下水?!”
“这……”
原本人们还觉得这东西“香喷喷”的人立刻变了脸色,一个比一个嫌弃,甚至还捏住了鼻子。
“天啊,公子不是给了他们很多银子吗?为什么吃猪下水?”
“这……不行,我要吐了。”
“一定是魏勋将银子都拿去嫖了。”
“对对对,一定是因为这个。”
在这个时代,猪肉因为腥膻没人吃,猪下水更是最最底层的人家才会吃的东西,贱得不能再贱。
魏玲玲也恶心得后退了两步,似乎没想到这砂锅里放的竟然是这个,可她真的看到魏勋买了羊肉和鱼啊。
魏元元又看向了人群的方向,对刘狗子抬抬手,问魏玲玲道:“你看到的龟公是不是他?”
魏玲玲眼神一亮:“对!就是他!”
刘狗子可不客气,上前就啐了魏玲玲一口,“你他娘的,你爹才是龟公呢,老子是魏勋的邻居,可不是什么龟公,还有魏勋可没有青楼寻欢作乐。”
魏玲玲冷笑:“那他去青楼做什么?总不会是去做龟公的吧?啊……”
魏玲玲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后膝盖一痛,整个人往前一扑,“哐当”一下跪在了魏元元面。
魏元元:“……”
她看到了,是公子出的手。
魏元元心中一乐,面上沉着道:“我是去收货款的。”
魏老太连忙去搀扶魏玲玲,不耐烦道:“货款?什么货款?”
魏元元大步走到众人面前,掌心向上一翻,露出一块造型精美的胰皂,不卑不亢开口。
“父亲一生光明磊落,他临终前吩咐我,不能以恩要挟公子,更不能收公子一两白银,所以我魏勋对天发誓,绝对没以恩情为伐子收公子一个铜板!”
当然,五十亩田地不算。
“父亲还说,男子汉大丈夫,要自立于天地之间,赡养母亲,教养妹妹,绝对不能给祖母和叔叔们添加负担,但我身子骨瘦弱,还不懂功夫,自然不能继承百户之位。而且家中没给我们一亩田,一分地,一文钱,所以我就发明了这种胰皂,养家糊口。”
好不容易有这么多人在,魏元元当然不会放过“做广告”的机会。
“我做的这种香胰,不仅可以清洁面部,用多了还能使得皮肤白里透红,细腻如玉,绝不紧绷,淡化斑点,还能护肤养肤。这不,红缨院的姑娘们偶然拿到了一块,用过之后欣喜若狂,无论如何一定要从我手里买。我拒绝不了,再加上妹妹的病需要药钱,便去了红缨院做生意。”
孙彻听到这里,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道:“所以魏小郎君红缨院是去做买卖的,不是去花天酒地?打赏龟公更是无稽之谈?”
“公子明察。”魏元元恭敬道,“若小子有银子,一定会想办法让母亲和妹妹吃顿好的,而不是吃猪下水。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锅猪下水,祖母、堂妹、二叔公和三叔公都不让我们吃。
难道真的像将我们一家三口活活饿死?我甚至怀疑,我父亲到底是不是祖母的儿子,否则祖母为何如此怨恨我们,如同怨恨仇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