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都要埋到碗里去的厉梅花陡然一僵。
她没敢抬头，只是沉默的扶着碗，朝另一边挪了挪，离高正康更远一些。
厉峥假装没看见，呼噜了两口稀饭问道：“红旗公社的朋友，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
“嗯！”厉峥应声：“那抓紧时间！”
“是！”高正康这才放松下来。
他忙也跟着吃起来，只是时不时偷偷瞄厉梅花一眼。
厉梅花将头垂的更低，全程没回高正康一个眼神。
吃好饭，高正康去开车，厉梅花才暗自吁了一口气。
她抹了抹满是汗水的手心，抓着孟晚乔的手，先将她拽到了汽车的后排座。
高正康从倒车镜里看着厉梅花。
她似乎更瘦了，下巴又尖了许多。
原本椎子型的小脸就没他个巴掌大，现在更是一点肉都没了。
他嘴唇紧抿，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用力。
直到厉峥将几篮子东西放进后备箱后，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他才勉强压抑住内心汹涌的内疚。
他张嘴，终是提了那个名字：“师父，要把梅……梅花先送回去是吗？”
厉峥犀利的视线在他脸上停驻几秒，反问：“我没交代你？”
“我就再确认一次。”
厉峥拧眉。
高正康慌忙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车内无比寂静。
高正康目视前方看似在专注的开车。
厉峥一脸沉重，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厉梅花拿了个高中的课本，看得聚精会神。
只有很久都不曾翻动的书页，暴露了她内心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平静。
孟晚乔没打算打扰她。
车内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她只得保持沉默，百般无聊的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现在是深冬，满目只有萧条的枯木和田野厚厚的积雪。
但是那天真的很蓝，云彩真的很白。
白云悠悠间，她本应该心内很平静才是。
可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车内气氛的影响，她内心无比沉重，甚至还有些惶恐不安。
桃沟村越来越近。
离开大路之后，入乡的小道行驶更加艰难。
铺满积雪的泥泞下，车轱辘时不时就打滑。
只能龟速前进。
这时候，路上有辆小汽车在农村还是很轰动的。
他们的车子刚拐进村口，就看到秦大娟和几名乡亲拔长脖子在张望。
高正康刚将车子停下来。
厉梅花就如归巢的燕子般扑进秦大娟的怀里。
“娘，我想死你了！”
秦大娟紧紧搂了她一下。
又拽过她的手，飞快朝孟晚乔走过来。
“娘……”孟晚乔笑着打招呼。
谁知秦大娟眼眶突然就红了。
她松开厉梅花，双手握住孟晚乔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遍。
这才猛的抱住她，掐了一把她的后背哽咽道：“你个死丫头，差点要吓死娘了，还好你没事，要不然……”
一抬眼，她就看到了厉峥。
松开孟晚乔，秦大娟扬起巴掌就朝厉峥劈头盖脸打过来。
“我让你好好照顾媳妇，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那可是穷凶恶极的敌特，你让自个媳妇陷到这么危险的境地，娘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你个混丈东西。”
厉峥左躲右闪：“娘，这么多人看着……”
“你还要面儿呢？命要没了哪来的面？”
“晚乔这次能没事，那是咱家祖上积德了，下次……”
“没有下次！”厉峥挡住了秦大娟，认真道：“娘，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秦大娟的手在半空僵了几秒。
这才收回来道：“娘就信你这一回。”
转身，她红着眼眶抚摸孟晚乔的头发道：“你这傻孩子，苦了你了。”
“娘，我真的没事。”
“下次可不能这么吓娘了，他厉峥要去干危险的事，那是他的事，你别跟着掺和。”
“好！”
秦大娟顿了顿，掩住不舍。
“行了，这天太冷了，娘就不和你们打岔了！”
“你们不是有事吗？快走吧。”
“娘今天割了半斤肉，你四婶子还给了块豆腐，我给你们包饺子放院子里冻上，等你们回来吃。”
“好！”孟晚乔点头。
秦大娟又看向沉默站在一旁的高正康。
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说了句：“正康也一起来吃吧。”
高正康顿了一下，连忙笑道：“诶，好嘞！”
和一众乡亲挥别，车子掉头从桃沟村开出来。
湿滑的小道依旧难行，开上大路的时候才稍稍能快一些。
厉峥和孟晚乔坐在后排。
孟晚乔几经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红旗公社远吗？我们还得多久到？”
“不太远，往常大概两个小时，现在路不好走，得久一点。”
“哦！”孟晚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心口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然总是心神不宁。
想了想，她小声问厉峥：“你去看什么样的朋友啊？为什么说得趁着高正康在。”
厉峥身形微顿。
他伸手，将孟晚乔的手缓慢的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这才轻声道：“我要看的那位朋友，现在的身份十分敏感。”
“万一被人举报了，以我现在的能力没办法压下来，只有通过高正康才能避免被牵连！”
孟晚乔心脏一颤：“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呢？非常要好的朋友吗？”
问出口这话，孟晚乔就觉得自己犯了傻。
若不是极好的关系，怎会这般周折也要见上一面。
可谁知厉峥却摇摇头道：“我从没见过他。”
“啊？”孟晚乔一愣。
厉峥避开她的目光道：“是曾经战友的临终所托。”
原来是这样！
孟晚乔只觉心头更加沉重了。
同时也对即将要见的这位朋友充满了好奇。
这是个十分沉重的话题，她没有再问下去。
厉峥也没在说话，只是时不时就攥紧她的手。
孟晚乔知他心情复杂，温柔的反握住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车子在摇摇晃晃中，临近中午才到达红旗公社。
大队长一见到高正康，立马热情的迎过来。
朝他伸出手道：“高同志大驾光临，实在是受宠若惊。”
高正康笑着和他握手：“程队长太客气了，是我多有打扰。”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厉峥，我的师父！这是我师娘，孟晚乔！”
“哟，原来是厉同志和孟同志，这几天两位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
“我们大队还写了标语，号召群众向厉峥和孟晚乔同志大无畏的精神学习呢。”
“您实在太客气！”厉峥也笑着和他握手道：“程队长，我们要见的人……”
“早就安排好了，请请请！”
一行人说着话，深一脚浅一脚往村子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