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都城,李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秋娘着急的在大厅内来回踱步,原本她枉死之后成了恶鬼,家中即无父母,也无兄弟姊妹,除了报仇别无他想,是林灵素和陈老头的出现牵动了她的最后一根心弦,那便是送情郎入轮回去往生,到了现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她怎能不紧张。
“千万要来啊!”秋娘咬着嘴唇,望着那呆若木鸡的的残魂,两弯蛾眉高高蹙起。
突然世生看见案前的烛火无风自动,被吹的摇曳不定,霎时间一股阴寒的气息爬上了他的心头,这阴寒之气,虽无实型却犹如千斤之鼎,狠狠的压在了三魂七魄上。
“来了”陈老头盘坐在大厅中央,从入定中猛然睁开双眼。
“老朽一纸阴符,能请动二位大驾光临,当真是赚足了脸面啊!”陈老头慢慢起身,对着前面缓缓作揖道
“哈哈哈,靖虚天师,别来无恙啊”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中,两道身影凭空的凝聚在世生面前。
只见那二人,一位身穿玄衣,散发披肩,豹头环眼,钢针似的虬须堆满严肃的脸庞显得不怒自威,一人身穿白衣,头挽发髻,面若冠玉,手执一把纸扇轻摇通体散发着和善的气息。
“黑白二位无常使,老朽有失远迎,还望见谅”陈老头笑吟吟的说道
“靖虚天师?黑白。。。无常?”世生听得双方的话,一下子有点呆住了,
“我靠,这老货真是如假包换的龙虎正一天师啊,但是这黑白无常,不应该是头戴高帽,面目可怖,手拿丧棒的阴神吗,怎的这副打扮?”世生用凡人的眼光打量着二人,陷入了思考
“哈哈哈,天师不必客气,我兄弟二人这些时日刚好赴泰山述职,路过此地,听闻天师燃符箓请功印,于是便前来效劳,即便我二人未来,所来者身份必定更尊于我二人,毕竟天师印近六十年未曾现身了。”白衣人边说边用两指捋了捋耳旁的鬓发,举手投足间俊美如妖,世间罕见。
“是啊,五十七载八个月零九天,老朽都记着呢,”说到这,陈老头脸庞上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
转而有开口道:“二位使者,今日相请乃有一事相求”说罢,示意身后的秋娘将郑书生带上前来,指了指郑书生的残魂又说道:“这郑书生前世未做大恶,却因恶人所害,枉死不得托生孤魂游荡世间实有违阴阳秩序,故劳烦二位送他轮回。”
二人看看了郑书生的残魂,终于沉默的黑无常开口了:“他三魂残缺,下辈子非痴便呆,须经畜生道再可为健全人。”
听到这秋娘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缓缓的流了下来,“二位上使,郑郎是为我才受这无妄之灾,请看在老天师的份上帮帮他吧,我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跪在地上,向两人叩拜起来。
“哈哈哈,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我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白无常收起折扇,笑吟吟的说道
“什么办法?需要小鬼做什么,还望二位示下”秋娘连忙擦干眼泪,着急的问道
“阎君殿里尚缺几名文书,我看此人一身书卷气,能为心仪之人直谏不晦说明其有情义且正直,倒不如由我二人将其引荐至殿前效力。待到合适之时再让他择个好人家投胎”白无常慢慢说道
“办法虽好,只是郑郎他这副模样如何做得了文书,况且怎么确保阎君爷能要他呢”秋娘想到这,又担心起来
“不消担心,我等自有办法让其恢复记忆,至于要不要他,那就要看靖虚天师点头了,毕竟阎君与他是老相识了”白无常看向了陈老头
“哦?老相识?不知道是哪位?”陈老头一时间也摸不到头脑
“你赴京那年,推荐你的那位”黑无常说道
“范文正兄?好好好,那年与兄长彻夜掌灯座谈,深知他心系天下为国为民两袖清风刚正不阿,有他坐镇倒是冥间一大幸事”陈老头恍然大悟,眼神慢慢看向远方,仿佛思绪又飘到他刚掌门龙虎的那一年。
“天师,这郑有道我二人可带回地府,倒是你,为凶人间,连害两人,虽然那两人平日里为富不仁作恶多端,但也有自己的因果,万不该死于你手,我劝你还是认罪伏诛,跟我二人回阴司受审”白无常看向秋娘,开口说道
“无常大人,二位对郑郎施以援手,小女子愿意任凭处置,无怨无悔”秋娘喜中带泣,对没有手刃仇敌略有不甘,但依旧说出了这句话
“秋娘你不报仇了?”世生听到这话,立马站了出来,开口问道
“唉~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郑郎能重新投胎,足矣”秋娘轻声喃喃道
“你放心,那李百万阳寿还有七个月,亡于厕坑溺粪,死后地狱的刑罚他一样也逃不掉,包括那知府大人,阎君生前最恶绝的便是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之人,他必将受到应得的报应”黑无常沉着脸说道
“天理昭昭,天理昭昭!”秋娘咬着下嘴唇,仿佛又回到了不堪其辱的那夜。
“既然如此,靖虚天师,我们便先行告辞了,秋娘你三日后带着郑有道残魂于城西城隍庙报道,待到我兄弟二人返回时再来引渡你二人”叮嘱完秋娘,二人向着陈老头做了一揖,便化为一阵清风隐匿于黑夜之中
“多谢老天师与小兄弟”秋娘对着二人深躬一拜,表达自己的谢意。
“你真不报仇了?”陈老头边拨开葫芦塞,将郑有道的残魂收在其内,边问道
“既然答应了二位无常大人,我又怎能出尔反尔”秋娘无奈到
“只怕你想放下,可有人说过的话却一定要兑现啊”陈老头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院子不远处的大槐树,沉默了一会后却又开口大声喊到:“林兄,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呢,多年未见,就不想与我叙叙旧?”
突然,那棵大槐树发出了娑娑的动静,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树上翻身而下,缓缓的从黑夜中走向亮灯处,
世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想:“今晚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跟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似的,一茬接一茬!”
来人看起来头发花白年约五十,一身粗布大衣,脚踏草鞋,穿着平庸,就连长相也平庸至极,不过那沉稳内敛的气息却让人不得小看,世生那双骨碌的贼眼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八十个来回,皆犹如泥牛入海一般,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出一丝波澜。
“张继先,好久不见啊”那人开口问道,平淡的语气却让人生出无法抗拒的心理
“林灵素,这么多年了还是你驻颜有术,老头子我牙都掉光了,你还跟个精壮的男人似的,怎么想要找小寡妇?我们村头的张寡妇可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要不要我给你做媒啊”陈老头打趣道
“你还是似当年般牙尖嘴利,丝毫不改啊”林灵素古井不波,面不改色的说道,
随后转头看向秋娘:“我说让你亲手报仇你就得亲手报仇,李百万必死就当必死”
说罢,他掏出一张黑色符纸,双指并作剑指,在上面虚化几笔,口中念念有词后,黑色的符纸瞬间化成一道光束刺进了秋娘体内,霎时间秋娘浑身上下冒出阵阵煞气,不多时便包裹了全身,血红的眼球仿佛要夺眶而出
“去吧,用你满腔的仇恨把那淫贼撕碎吧”林灵素轻声喃喃道
世生看得此情形,急忙在身后拉了拉陈老头“爷爷,由不得让这老道胡来”
陈老头轻抚世生的双手,慢慢说道“换作以前,我与他伯仲之间,倒是由不得他如此放肆,但如今你爷爷我大不如前,这摄鬼的阎王纸我无法可破,由他去吧”
说话间,“秋娘”带着满身煞气,用那快如闪电的身法往前院隐去,
“她去办她的事,咱们俩是否能坐下来痛饮一杯?”林灵素做完这一切,嘴角终于是露出一丝淡笑,让人感觉温文尔雅,如沐春光
“唉,终究还是来了”陈老头长叹一口气,从腰间解下酒葫芦丟向林灵素。
这是世生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爷爷将自己视若珍宝的“美酒”分享给他人!
然而那人接过酒葫芦,拔开壶塞,浅尝一口道:“呸呸呸,什么劣酒,喝我的!”
说罢,便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托出两坛佳酿与酒盏,看样子两人是要大喝一场了
话又说回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亦敌亦友,惺惺相惜,这种莫名的情愫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到至今已有六十余载,多年未见,怎能不以往昔为佳肴,痛饮一番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