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是满天乌云,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慢,谷生,掉头走后门。”江月白担忧的看着靠在他身上昏过去的祁唯。
“公主是怕老爷和夫人......”若云小声的询问。
江月白没有答话,只是用眼神给了一个准确的回应。
现在这小将军昏过去不说,平白无故又惹了一身的伤,这才新婚几日,如今缘由不明,也不好让祁老爷夫人徒增忧心。
谷生将马车停在了后门,打发走了两个看守的小厮,几个人才顺利的将祁唯挪了进去。
没去二人的新房,而是去了书房,也方便些。
谷生安顿好自家主子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背对着简单查看了一下伤势,这越看眉头拧得越紧:“公子啊,您说您这两年何必呢这是......”
江月白被他的话提醒,想到了还在练兵场的时候,祁唯对江然说这是祁家欠他的,到底欠了什么能让他如此坦然的接受被那样棒打鞭抽的折磨。
她看向谷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告诉我,你家少将军到底和江然有什么恩怨,祁家,又欠了他什么?”
“这...那个...少夫人,不是我瞒着你,是这件事真的...唉......”
很显然谷生把这个秘密守的很好,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打算说出来。
江月白看着躺在床上的祁唯,又看了一眼抓耳挠腮想蒙混过关的谷生,气不打一处来,用力的踩了谷生的脚一大下:“行,不说是吧,本公主自己查去!”
“哎呦我的脚,这得踩断了哎呦......”这一下痛的谷生是抬着脚金鸡独立般嗷嗷叫疼。
“你!还不快去找郎中来救命!”江月白对谷生再下命令,又叫来若云:“你且在这替我照看好他,我得亲自去一趟相府。”
“公主等等!”若云说完就小跑去了新房。
江月白也跟了过去,看着她好一阵翻找,最后拿出来个明晃晃的金雕龙纹令牌。
“公主把这个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若云将令牌塞了过来。
“好,我去了。”
这令牌是出嫁前的最后一日皇帝亲自来凝月宫给她的,在北澜国,只有立下显赫战功的将军才会被赐予,令牌到则如帝王亲临,可救一人死罪,也可调遣一支十万人的军队。
来相府还算顺利,就是天空愈发阴沉,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啊!我不要去!我不要!”
“死丫头,能被我家二公子看上是你的福气!哥几个都来搭把手,把人给我送到二公子那!”
“大爷您放过我吧,大爷求您放过我吧!我不要!不要啊!”
“这可由不得你!”
江月白站在相府大门的不远处,只见来往的行人都对这一幕视若无睹,像见惯了似的。
被生生拉扯的女子也就十七八的样子,一身淡粉色舞裙,衣着整体有些暴露,看起来应是出自风尘之地。
江月白攥了攥拳头,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下,她就站在与那女子对立的这边看着,她想去救,可她到底不是圣人,眼下的事情也不好让她再与江然的事情多做纠缠。
在女子被带进去后,江月白才去和守门的家丁交涉。
金雕令牌出示,公主身份亮明,即使宰相还未下朝归来,门口的两个家丁连让贵人在门外多待一刻都不敢,毕恭毕敬的给请进了府。
江月白在前面走着,带路的两个家丁变成了一个。
另一个家丁在腰间掏出一锭银子走出了相府,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进了个不远的巷子,里面住着个年长的乞丐。
家丁将银锭随意的丢在乞丐的身上,便很快离开了。
此时的江月白正坐在主人位子上喝着上好的碧螺春,身边三五个丫鬟来回侍候着各种点心。
不一会端来的点心就有十几盘了,这比她在宫里吃的还要丰富。
“你们家老爷下个早朝还没有回来吗?这都半个时辰了。”江月白有些不耐烦了。
“回公主,说不定这会我家老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个会看眼色的丫鬟回的很快。
“那好,我再等他半个时辰。”
平日早朝下了若无事不到半个时辰便可各回各家,若是有事最多也就一个时辰也就回来了。
就这样江月白和这些丫鬟们大眼瞪小眼,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看着眼前这些点心也确实是饿了。
那就浅尝一个吧,这样想着拿起了一块豆沙绿的鹤纹糕点送到嘴边,谁知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咳咳咳!这,这好难吃啊,又苦又酸的!”
一个丫鬟赶紧递了茶水来,又和另外几个丫鬟将桌子上类似的糕点全部端走了。
江月白揉了揉肚子,看来只能先饿着了。
一个时辰还要多了,依旧不见宰相回府,也不知道祁唯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江月白理了下衣裙站起身就要走:“今日就劳烦你们替我转告给你家老爷,就说本公主过几日再来拜会,走了。”
才走到半路,就看见几个家丁提着一桶一桶的剩菜剩饭准备出去倒掉,其中有一桶里面是被那几个丫鬟端走的好几盘糕点。
“这宰相府不是一向清廉的很吗,怎得也开始铺张浪费了......”江月白喃喃自语。
出了府她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那个女子让她心底里产生了愧疚,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罢了,人各有命。”
果然人不顺的时候做什么都不顺,才出了相府没多久,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江月白抬头望了望天,心中全是抱怨,小跑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会穿过一片小摊贩的集市,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小孩摔倒了,撒了一地的蜜果。
那小孩还想去捡,就被大人抱起来走了。
“蜜果......”
江月白想起了小时候每次吃药的时候母亲都会给她拿个蜜果吃。
雨下的又大了些。
她找了好久才终于在一个有铺面的小店买到一包蜜果,小心的揣在怀里,就这样跑回了祁府。
“公主!怎么淋成这样了,快擦擦!”迎面的若云惊呼的上前凑了过来。
“我没事,他怎么样了,郎中可来过了?”
“来过了来过了,所幸都是皮外伤,就是...就是一些旧伤又...这才昏过去了。”
“我去看看他。”
“哎公主先擦干呀,这样会受凉生病的!”
若云压根叫不住她,只好先去准备热水和姜汤了。
江月白焦急的进了书房,此时的谷生正拿着一张药方子和几包药。
“把这个也加进去吧。”江月白说着递给了谷生几颗蜜果。
她的发丝已经被淋湿了大半,怀中的蜜果却滴水未沾。
谷生看着都动容了,虽然蜜果入药也是头一次听,但看着她真挚的眼神总归是好意的,便接了过来:“少夫人啊,您太好了,虽然您公主身份是假的,可我很感激您对我家公子做的这些。”
“快去吧,这里有我。”
“好嘞,那就辛苦少夫人了。”
江月白来到了祁唯的床前,那些带血的衣物已经被换了下来,想到若云提到了旧伤:“莫非......”
她小心的掀开了他的衣服,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触目惊心。
大片的淤青和一道道又长又深的鞭痕,还有被棍棒重重打过的痕迹,这些全都覆盖在已经结茧又重新绽开撕裂的伤口上,一寸一寸染血的皮肤,直叫人一阵阵的揪心。
“祁唯...你到底和江然有什么恩怨啊......”
在她的印象中,从初见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浪荡轻浮的败类,可当他知道是替嫁的时候就又收敛了很多。
“也许你也和我一样对吗,只是不愿娶一个没见过的人,不愿娶一个不爱的人,所以...真实的你是怎样的呢......”
就当她出神时,他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小,但足够她听见。
果然江月白一下就听见凑到床边来:“你啊,被一条发了疯的恶犬咬伤昏过去了!”
没想到祁唯竟然笑了:“把当朝宰相的二公子比作恶犬,你这个假公主还真敢说,还有,你怎么淋湿了?”
江月白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回了前句没回后句:“那也是我这个假公主今日替你解了围,不然你就被那群人活活打死了。”
他的目光有了一瞬的停顿,像是燃起的光,亮了又熄:“你其实不必管我的。”
“你这个人......”江月白话没说完就被端着药进来的谷生打断。
“药来喽!”谷生端着好大一碗药放在了桌子上。
一扭头人醒了,谷生赶紧过去,左看看右看看应该没大事才放心的畅所欲言:“呀呀呀,公子醒了啊,你闻闻,闻闻这个药味,是不是又香又甜!你是不知道啊,咱少夫人还怕药苦了特意淋着大雨给您买了蜜果让我一定加进去,瞧瞧给少夫人淋成什么样了,哎呀!少夫人你咋还偷袭的!”
江月白用胳膊肘用力的捣了谷生一下,直接物理打断了他那张滔滔江水的嘴。
“你去看看若云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吧。”江月白现在只想把他支走。
谷生不情不愿的看向祁唯,结果对方压根不去和他对视,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好好好,我找若云去,流水的兄弟呦。”
“他就这样,你别介意,平日我也嫌他话多。”祁唯略微解释了一下。
江月白已经端上放在桌子上的药过来了:“我介意他做什么,来,我扶你起来把药喝了。”
她小心翼翼的扶他坐了起来,只是在拿勺子的时候他的手搭在了她的手上面,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尴尬。
“啊那个,你有伤在身,我喂你喝就行,你那个,就,把手,那个,撒开哈。”
上面的手一下就缩了回去。
“我...我其实自己喝药就行,你不用......”
祁唯说了一半就直接被她往嘴里硬生生的递进去了一勺药,差点呛到:“你还真是这一招出其不意百用不腻啊,跟要谋杀一样。”
“我这是为你好,快把药喝了。”说完又是一勺。
喝的差不多了,江月白期待的看着他:“甜么?有蜜果的味道吗?”
“一点点。”他回答的很认真,真的有细心的品尝那苦的要命的药。
突然想到还有些蜜果,江月白拿出剩下的半包蜜果,倒在手心上四五个:“那你直接吃,这样肯定甜!”
而祁唯的目光全在她的身上,为了买蜜果把自己淋成这样,也不知道去避雨:“下次下雨了就别乱跑了。”
江月白压根没听他说的什么,看他迟迟不吃还以为是不信这蜜果好吃,举着就要喂他吃:“真的很解苦味,吃一个试试嘛。”
“你...压我伤口上了......”
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蜜果没有喂成,还疼的祁唯直接倾倒在床上。
而她也随着一起倒了过去,已经是贴在一起的距离。
她的脸侧在他的胸膛上,听得见他的心跳,可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凌乱又急促。
他亦听的见她细微的呼吸,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仿佛被定格。
“有点疼......”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压到你伤口的!”
很快的二人各归各位,尴尬的对视,蜜果最终还是被送到了他的嘴里。
窗外的雨好似停了,鸟雀的叫声格外的清脆,一束光落在她的发丝上。
真是蜜果入了药,七荤又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