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是需要证据的,所以程不器继续开口询问。
“既然你坚信中头名的是你,那有什么证据?”
王尚可面露沮丧之意,显然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
但王尚可拿不出证据,不代表程不器没有办法,当即扶额细思片刻,吩咐仆人拿来笔墨纸砚放在王尚可身前。
“既然你说头名是你的,那你当时写的文章肯定与那中‘会元’的‘王尚可’的文章一致,你将考试时写的文章默写下来,我拿去找人比对一遍,自然能辨真假。”
王尚可犹疑不决,面有一丝难色,默想片刻才脸色舒展,立时自顾自地研墨挥毫开始默写。
其实从这里王尚可的犹疑为难,程不器就觉得他所说之事大概率属实。
若是程不器让他默写下当时考试时的文章,王尚可二话不说没有半分犹疑提笔就写,那就得考虑考虑他是否是早做准备而来。
而王尚可最初有些犹疑,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记得当时文章的一字一句,为难之后颜色舒展,说明是仔细回忆了一遍当时的那篇文章,觉得记忆犹新能够默写下来,才立时研墨挥毫开始默写。
程不器也不着急,就看着王尚可奋笔疾书的样子,半个多时辰之后才停下手中笔,额头已有一层细汗。
王尚可拿着手中默写完毕的文章,仔细吹了吹确定墨迹干透,才呈给程不器阅看。
程不器拿在手中大致瞄了几眼,随即对着王尚可道:
“既然是二殿下举荐你过府,此事我就帮你暗中查一查,但需要些时日,你回去安心等着,若是有什么银钱住宿上的困难,你就对我手下人直说!”
程不器给了仆人阿福叔一个眼神,示意他不得怠慢来人,仆人阿福领命而去。
威王府的仆人受了程不器的指点教育,本就没有媚上欺下、瞧不起平民百姓的作风,加之程不器格外叮嘱,仆人阿福招待王尚可更加友善,详细询问了王尚可,确定他不至于流落街头后,又按照程不器的示意赠了他二十两银子。
打发走王尚可,程不器将他那篇文章拿在手中,悠哉悠哉地走向了莫九千的院子。
走过两进前院,到了莫九千等人居住的西厢房,与程不器院子所在的东厢房回廊分界处,程不器示意李元霞可以自己先回去,他准备去西院找一下莫九千。
李元霞刚迈两步,程不器又叫住了她。
“刚刚你一直站在我身边陪着,这个王尚可,可有偷看你?”
李元霞被程不器突然一句问的有些发愣,但回思一遍后道:
“没有,你叫我随行的用意就是盯着此人以防意外,所以我时刻观察他的言行,从头至尾他未曾多看我一眼。”
“怪哉怪哉,这才怪哉,是大娘子不美了,还是白姐姐的成熟美韵不勾人了,真是怪哉!”
李元霞还想与程不器斗嘴两句,却看着他自顾自地笑着往西院而去,一时也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程不器却已通过李元霞的话,看出了王尚可颇有君子之风。
李元霞这等神颜仙躯的美貌,凡夫俗子见了有几个不眼红,定力差的见她熟美诱人的身段儿,不说丢盔卸甲拜伏在石榴裙下,起码也是失魂落魄看在眼中拔不出来。
但刚刚那一个多时辰,王尚可从头至尾都在与程不器交谈,然后自行默写文章,心思纯净的很,即使看见李元霞这等美貌也没有半分邪念,倒是受足了陆老夫子的教诲,算是个不错的正人君子,程不器对他好感又多了几分。
程不器之所以这样问李元霞一句,也正是为了证实一下王尚可的人品。
虽说目前只是听了他的一面之词,但程不器答应会帮他暗中查访一下,而既然遇上了这么个人,若是他所说被人冒名顶替是真,那他就实打实的是那会试第一名的会元。
这等才学稍加利用,官场之上多多帮扶,日后少不了也是朝中六部大臣,对程不器日后所谋划之事有大用,所以必须先探探他的人品。
程不器自知以后府中女眷少不了,而且自玉夫人以下,都是个顶个的大美人,若是手下、朋友中多了几个贪恋女儿家美色的,那天天被他们盯着自家夫人、娘子看,可不是件舒坦事。
程不器手中拿着王尚可默写的那篇文章,绕过几道回廊,找到了在自己院中分析近来四方信息的莫九千。
“莫叔,你帮我看看这篇文章写的怎样。”
程不器径直将文章递给莫九千,自己一屁股坐在桌旁好奇地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信息。
莫九千接过文章大致扫视一眼。
“字不错。”
接着开始仔细起来。
莫九千逐渐看的入迷,初阅一遍双眉微紧,再细读一遍才神情骤然开朗,颇有两分喜色,连道三声:
“好!好!好!”
莫九千声音不高,但也看得出他情绪不错,再细读第三遍还频频点头,程不器也从这三个字中得到了答案。
程不器心中已经有了判断,王尚可默写的这篇文章是他应试时所写,应当是他胸中抱负与才华的最佳展现,交给莫九千这位永光元年的探花郎,才是最佳的评阅人。
程不器对自己的文学水平十分有自知之明,若说做些理工科的玩具、力学机械结构,这对他来说很简单。
但他对于文章方面的造诣很是一般,仅有的一些古诗文水平,也是遥远的上辈子,偷偷暗恋一个新闻系的美女时,自己暗中恶补了两年诗词文学而已。
可莫九千早年是进士及第出身,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来形容也不为过,现如今他是不愿从政为官,一心在威王府帮着干大事,否则让他当个常务副丞相也够用。
所以程不器将评点王尚可这篇文章的工作交给了莫九千,最终也从他的态度中得到了积极的答案。
若是这文章确实是王尚可本人所作,那此人胸中墨水不少,也有一番鸿鹄之志,用才子二字形容足够贴切,纵使说他才华横溢也无过分之处。
莫九千仔细阅过三遍之后,才颇有两分好奇地看着程不器。
“少将军这篇文章从何而来?”
莫九千几乎是看着程不器长大的,尤其是他此次重伤南下长安之后一直贴身跟随,对他的变化也看在眼里。
虽说程不器大伤一场智力顿悟一般突涨,但莫九千对其看的还是十分透彻,说他如今聪明绝顶、心机算计老谋深算都不为过,但是他写文章的水平却并无太大增长。
倒也不是莫九千瞧不起程不器胸中无墨,而是他了解这位程家少将军。
耗费光阴只读一些死板的诗书经义他断然不会做,就是偶尔与他讨论、教习兵法,程不器也往往都是自走偏招、妙门,对古兵法的见解、使用也是异于常人,常使莫九千惊奇叹服。
莫九千也多次向程烈暗中禀告,说少将军顿悟之后,乃是天生的领兵主帅,亦是尚未展露征战才华的良将,藩国治理之才能也非常人能及,远非刻板、固执、读死书写文章的酸书生。
也是听了莫九千的汇报,程烈了解了程不器的变化,才逐渐暗下在心中断了择选义子继承威王府的想法。
正是因为莫九千对程不器的文章水平十分了解,所以开门见山问他文章从何而来,而不是问他如何写出这篇文章,因为莫九千看过文章之后,就知道此文断然不是他所写。
程不器没有回答莫九千的问题,而是神秘一笑道:
“看莫叔你读此文印象极佳,若你是今年科考的主试官,让你来评点这篇文章,你给个第几名的成绩?”
莫九千一抹三寸山羊胡,凝眉细思片刻道:
“这个...不好说,毕竟有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看得出这文章不错,但难免还有更好的,不好评定名次。”
程不器觉得莫九千所说确实在理,才又问道:
“那依照莫叔你的看法,这篇文章的水平,能判个几等?”
莫九千又扫视一遍,缓缓道:
“看这字...笔功不差,观感极佳,这文章...立意新颖,辞藻虽不华丽,但胜在词、字俱能达其意,颇有两分通俗易懂的味道。”
“文中所论三策,皆是治国安邦之计,但又没有普通书生那等空口大话、张嘴瞎喊的空洞感,反倒立足基础,皆是实用之策。”
“尤其从民生、民计、民法三点,论述了朝廷赋税的弊端,一看就是底层出来的,远非高层贵族子弟、富家书生缺乏民生了解,所立之计脱离实际可比。”
“由这些优点来看,若是殿试之上,定个一甲三名之一也不为过,再次之凭此文,考取个二甲进士及第也绰绰有余。”
莫九千的评价不可谓不高,足以看出此文原作者的文学水平与才华之高,用才华横溢四字来形容也不为过,此文若真是那王尚可所作,说他是会试第一也并无太大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