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会吃醋,那便是十成十的肯定。”
程不器忽然想起那日柳茹玉看见自己与董蕙儿同行,回来后生了大半日闷气,说话时语气也酸溜溜的感觉,立时恍然大悟,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急问道:
“那若是确定有情,该如何说出口?”
晓梦实在有些诧异,毕竟能写出这等诗句的人,本不应该如此不懂女儿家心思,有些忍不住笑意。
“凡是男女之情,有的是水到渠成,有的是巧施妙计,因人而异,但以公子的才情,也许只需一两首诗,便能尽诉心中真情。”
“哈哈哈哈!”
程不器忽然开怀大笑,心中立时有了主意,一时忍不住抓住晓梦的手连摇,拍了又拍。
“谢谢!谢谢!”
原地跳起就往屋外跑去,只留下呆愣的晓梦原地失神。
“自己好像还没说什么,这人真有意思。”
“噗嗤”笑出声来,晓梦又将诗句仔细读了又读,爱不释手地揣在怀中。
程不器在花语阁中懒得多逛,也未通知陆怀民,自己出门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直到陆怀民出来掏银子时,才知他早已离去。
两天之后,正在梳妆的晓梦听见常氏的呼唤,走出房门,鼻青脸肿全身缠着绷带的李艾被人搀扶着等在花语阁门外,身旁还站着拄着一条拐杖的郑渊。
“晓梦姑娘,下官与小王爷特地来给您赔罪,望您不计前嫌,莫怪,莫怪。”
郑渊满脸赔笑,一旁的李艾脸上缠着绷带,支支吾吾半晌,也被人搀扶着朝晓梦半躬身子。
晓梦尚在诧异不解中,耳边已响起达达的马蹄声,程不器行至花语阁门前翻身下马,瞧见李艾与郑渊前来谢罪,伸手拍了拍郑渊的肩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郑渊的嘴张了张又闭上,小心翼翼地陪笑着,一旁的李艾见到程不器,只觉心肝都在打颤。
“还有事?难不成等着我请你们吃饭?”
两人一听,立时忙不迭地逃开。
晓梦这两日因为有所惊吓,常式并未让她出来演奏,休息之余,总是将程不器的两句诗读了又读,越发觉得余味无穷,也有点盼望再见到这个有意思的才子。
常氏见程不器踏马而来,一张白玉雕刻的面具十分显眼,立时笑嘻嘻上前迎接,程不器却挥了挥手。
“今日来找晓梦姑娘有事请教,若是不方便改日再来,其他人不用多说。”
常式回头看向阁楼二层张望的晓梦,见她满脸笑意点点头,立时将程不器请上了三楼雅间。
程不器进屋之后取下肩上搭着的一个褡裢,将几幅画卷与一本书放在案头,饥渴的饮下一大盏茶,有些迫不及待地向外张望。
晓梦抱着一柄古色古香的琵琶缓步而入,还未请礼完毕,程不器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坐下,一把将琵琶夺了放在一边。
“那天你跟我说了不少,我回去想了几个法子,今天来让你帮我看看。”
晓梦实在有些意外,道:
“庄...庄公子,您确定要我...来...”
说着话,手朝着满案的书画指了指,有些迟疑的神色。
程不器笑道:
“有始有终,当然找你了,不然我交你这个朋友做什么,要是这次帮我的事成了,我叫你一声姐姐都可以。”
晓梦脸色一红,羞道:
“庄公子说笑了,您肯把我当朋友,那是我的荣幸。”
程不器也不多寒暄,先将一幅画展开。
“你觉得这画如何?”
晓梦就着灯光观摩着一副丹青,画卷上的墨迹还有余蕴,显然是刚刚绘就。
作画的手法纵使是自己也从未见过,但画中的女子却是神态鲜活犹如真人,姿色身段奇绝,简直犹如天上仙子一般,向来对自己姿色自负的晓梦,此时细看之下竟也有些惭愧的感觉。
“这......”
晓梦一时震惊,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程不器见她脸色变化,担忧道:
“我想的是在她生辰当日送画一幅,算作正式表白,让她跨过心里的那道坎,这已经是我这两天画的最好的一副,实在弄不出来更好的。”
程不器上辈子学的是枪械制造学,妥妥的理科生,只是那一世悄悄暗恋过一个新闻系的校花,暗地里补过两年文学,同时报了个美术兴趣班,学过几天画,水平中上,算不得最好,但也勉强能看,走的是写实为主的现实主义。
晓梦有些爱不释手般摩挲着画中人物,半响道:
“公子画功,就是当世画圣单庆子也不遑多让,实在是惊到妾身了,只是...表白是何意?”
程不器眼中一亮。
“那这么说,这画还勉强过得去了?”
见晓梦坚定的点点头,程不器心中悬石落地,长吁一口气,也不解释什么是表白。
“本来很久以前就想着给她作副画,可自己的画功却不太自信,毕竟这世上没有人是这种作画手法,也找不见一个合适的人帮我参谋一下,好在认识了你这么位才女。”
说着话,程不器的手在晓梦肩头轻拍了拍,如释重负般伸了个懒腰。
晓梦逐渐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放下手中的画卷,目不转睛地端视着程不器,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笑道:
“看我做什么,我让你看画。”
晓梦一时神色忧伤,低头喃喃道:
“画中人当真好福气,有公子这么一位贴心的情郎。”
程不器摆摆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相比于柳茹玉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刻骨入心的情爱,自己只不过空有一番真情,却并没有为她做什么。
“公子...当真是拿我当朋友?”
晓梦双眼扑闪,直视着程不器。
“你为何这么问?我与人交往向来随心,喜欢的便多聊几句,不喜欢的便不说话,讨厌的便是提拳便打。”
晓梦莞尔一笑:
“虽然只与公子见过两次,但晓梦觉得我们甚是投缘,既然公子真拿我当朋友看待,何不坦诚相待?届时了解公子之后,晓梦也好为您出谋划策,早日抱得美人归。”
程不器心中已经知道晓梦言下之意,淡淡道:
“抱得美人归倒也不难,我知道你此话是何目的,可我这面具是万万不能摘下的,不知有多少人曾因我这张脸吓了个半死。”
程不器此话并非乱讲,刚刚入京时,就连整日伺候自己的巧月也是被吓的不敢说话,在太学院大发雷霆差点一拳打死顾兴平也是因为这张脸。
在程不器看来,世上之人十之八九都是看脸说话,虽然脸上的疤痕已经被华诊去掉,但经历这许多之后,他还是更喜欢戴着面具示人,伪装之下才更有隐秘性。
世间之人都有一副无形面具在脸,多得是嫌丑爱美之人,可没有人能够真实分辨人的美丑善恶,程不器虽然戴着面具,却可以辨别人心。
当他卸下面具之时,暴露出的先是一张丑恶的脸,世人能见者多数厌恶,不会展露出虚情假意的同情,而当他揭下脸上的疤痕妆容时,便会交到真正不因容貌美丑或喜或嫌的好友。
见程不器严词拒绝,晓梦也不好强求,只是继续拿起画卷观摩,眼中尽是艳羡之色,半响后道:
“公子可还有其它需要妾身帮忙的事?”
程不器将桌案上得到书本递给她,道:
“这上面有几首诗,我呢有些拿不住主意,这画上留白处想题诗一首,选了几首却不知该定哪一首,请你帮忙参谋一下。”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
晓梦翻开第一页便呆在当场,捧着书册的双手竟有些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性情至此,起身来回走动着,一口气读完了程不器写在册子上的数十诗句,最后深吸一口气,双眼雾蒙蒙地看着程不器,声音颤抖着道:
“庄...庄公子,您...”
晓梦一时不知说些什么,索性又从头一遍遍读着册子上的诗句,直过了半个时辰,心中的激动与兴奋之情渐渐消弱之后,才勉强拉回心神,落座在程不器身旁,有些恋恋不舍般将诗册递还给程不器。
程不器迫不及待道:
“怎么样,选出来没,画上题哪一首最好?”
晓梦只是失神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听见程不器询问自己,猛然惊醒般抬头看着他,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珠。
“都好,都好。”
程不器搞不懂眼前这个见惯了场面的京中才女为何忽然如此失态,略一沉思,大概也猜到了原因。
晓梦以才貌双全成名已有两年,想必两年来京中诸生对其也有不少仰慕者,或许有那么一两个有才的士子也曾为她写下这般夸赞的诗词,此时勾起旧日伤心事才落了泪。
其实程不器所猜也有六分正确,只是晓梦落泪却并非因往事伤心,只是一时感慨激动而已。
“晓梦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的伤心事?若是因为今日勾起往日旧事,我先道个歉,不过要是因为负心汉的事,你倒是尽可以跟我说说。”
程不器的语气带有几分玩笑意味。
晓梦惊讶地看着程不器:
“公子如何得知我......”
欲言又止,又道:
“并非旧事伤心,只是一时感慨公子诗才惊世,此等写女儿家的诗,实在是有些...唉,好生羡慕公子的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