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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轻罚重怨姻缘罪(1 / 1)


陆文桢一眼看出程不器眼神中有些不对劲,连忙抢先开口将话题引入正轨,无形之中化解了程不器见皇不拜的失礼举动。陆文桢看人心思的本事,是不弱于皇帝的。

陆文桢见识了几次程不器行事的风格,加之程不器与自己的亲孙子陆怀民之间经常来往,同时因为柳茹玉的原因,与整个陆府的关系也不错,因此对他格外留心,对他的了解比之皇帝也更为清晰。

程不器只是轻声回答了一句:

“没错,确有此事!”

心思全部用在感知大殿内外的形势上,并没有什么太强的气息,这与上次老九夜探皇宫,探查出不低于五名绝顶高手气息的情形不太相符,此时就连禁军大统领秦安平都不在场。

也许是皇帝根本就没有因为此事打算处罚自己,或许都是九品之上的虎卫高手,收敛了气息等着皇帝摔杯为号,来一场殿前伏杀。

程不器如今的心思总是如同分裂一般,要想很多,往往暴怒时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也许这才是两个灵魂融合之后的后遗症。

也只有与柳茹玉待在一起时,彻底的放松与心安,才能让程不器的心思真正静下来。

皇帝正准备开口,高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一瞬间脸色产生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虽然隔的距离较远,高邑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同时还遮掩住嘴型,但脸部细微的轮廓变化,还是让程不器大致猜出了一个“七”字。

李承安又沉思良久,抬头看着程不器,目光深邃,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

“威王府程不器,残忍弑杀,目无王法,藐视皇权,罚闭府思过三月,无旨不得擅自离府,忠毅侯府命案,待勘察、审理之后,再做区处!”

李承安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听得当庭众官有喜、有怒,也有不解,尤其是李承翼大呼一声“陛下”,痛哭不止。

皇帝当庭判罚程不器闭府幽禁,在程不器自己看来,实在是太过不痛不痒,难道皇座上的那位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怒气的临界值有天高吗?

不满皇帝判罚的不止是程不器,更甚者是李承翼。

此时一代忠毅侯,竟当着朝中勋贵、六部大员的面当庭痛哭流涕、磕头不止,不断恳求皇帝为其做主,为死去的李瑜讨还公道。

皇帝实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准备将李承翼送回府,但陪着审了半夜案子,依旧精神奕奕的老相陆文桢黑着脸骂了李承翼一句:

“忠毅侯莫要得寸进尺,程世子为何虐杀你儿,当真没有原因吗?你口口声声说要严惩程家世子,你那好色残忍的儿子,动手轻薄的可是大将军府的独女,是我陆家的儿媳妇,你这是要打我们两家的脸吗?”

陆文桢为相二十载,虽然理政严明清廉,但待人处事却十分温和,就连与他相识多年的刑部、吏部二尚书,都是第一次见他发如此大火。

“陆相!难道就因为抓了一下手腕,这等也算轻薄,这就要我儿性命吗?”

李承翼挂着满脸泪痕与鼻涕,强行与陆文桢辩驳。

“忠毅侯!你当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不知道月雅山庄一案背后的真情?你要讨还公道,那三十二条人命找谁讨还公道!”

陆文桢是有着文人气节的,此时一句话看似骂了李承翼,实则是在影射皇帝处事不以公理王法为先,强行压下了此案。

程不器已经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也许自打岳州知府陆天锡被诬告贪污受贿,被皇帝严令查办,同时降品责罚陆文桢之后,大周长安内,已经开始出现了帝相不和的局面。

程不器一直神经绷地如弓弦一般,就等着皇帝将自己收押或者当庭缉拿,但偏偏事与愿违。

此时脑袋里嗡嗡响作一团,闪现了几个前世以及幼时在北境时的画面,耳边的争吵呵骂声刺激着程不器的神经,最后被柳谢一掌拍在肩头上,才回过神来。

柳谢给了程不器一个眼神,示意跟他一同出宫回府。

程不器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才发现他也已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整个金銮殿只有李承翼还神经兮兮地跪坐在地痛哭不止。

“这就完了?”

程不器满脸不解,甚至说是不满意这样的处罚。

“不然怎样?难道你小子,还想被皇上收监下狱,来个东市斩首一命换一命?”

“难道大周的法律不是这样的?杀人不该偿命?”

程不器忽然惊觉,原来杀人,真的不用偿命,至少在当今的皇帝眼中是这样的,他凡事先权衡各方利益平衡局势,人命反倒是靠边站。

柳谢只是又站在原地看了程不器一眼,总觉得眼前人与当年和自己出生入死的程烈,没有一点父子的相似性,完全是两个模子刻出来的人。

程不器神经放松下来,一时有些失魂落魄,跟着自家“岳父”与“大舅哥”一同出宫。

想到至今仍有一事不明,程不器看着空荡荡的长廊,忽然开口:

“伯父,侄儿有一事想要请教。”

柳谢停住脚步看着程不器,示意要他直言。

“如果小柳姨不曾嫁人,我上柳府提亲,您是否愿意?”

柳谢脸色一变,立时朝着四下扫视了一眼,同时给柳如龙示意要他警觉四周,才低声回答:

“尚在皇宫之内,你提起此事做什么?”

程不器毫不退避柳谢一时凌厉的眼神:

“您就回答,愿意否?”

柳谢看着脸色平淡,眼神却坚毅无比的程不器,面庞稍显动容:

“你们本是世间良配,奈何造化弄人。”

“究竟真的是造化弄人,还是人祸断我姻缘?”

柳谢知道程不器已经了解了过往的一些隐秘,一时默然不语。

“看样子伯父当年并不反对我母妃的提议,为何突然失信,将小柳姨下嫁陆府二房?”

程不器此时的语气,带有三分诘责、不满,乃至一丝怨恨,柳谢也觉得是自己理亏,只能默然良久。

“看你如今行事虽然鲁莽冲动,但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思,绝非外表这样简单,只是今日说给你听,切忌莫要冲动行事。”

程不器微微点头。

柳谢长叹一声:

“当年你母亲将玉儿从江南背到长安城,一路之上对她百般照顾,本是我们陆府上下的大恩人。玉儿只一岁时就丧母,整天跟着你的母亲,虽然看似是姐妹相称,但我们都看得出来,你母亲是将她当做女儿养的。”

“后来你们全家北上就藩,两家从此相隔千里,但你母亲经常来信,总是提及要撮合你们两个婚事,不止是玉儿百般乐意,就是我们三父子也觉得这是上好的姻缘。”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突然失信,将她下嫁陆府?”

程不器的语气有些急促,带着些许压抑之后的怨气。

柳谢看着程不器近乎冲动的表情,语气平缓但一字一句沉重有力:

“因为你姓程,玉儿姓柳!程柳两家想要联姻,就注定要遭遇许多阻力,让当朝皇帝看着大周最大的勋武世家结亲,难度本就是堪比天高。”

果然是皇室的阻力,这个原因程不器早有预想,但并非不可破除,还是不解地看着柳谢。

“当年玉儿突然下嫁,只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想要尽力保全她。当时皇后在宫中忽然传出口信,皇帝有意将玉儿纳入后宫,我这才当机立断,在皇帝圣旨下达之前,将玉儿许给了陆家的陆叔鸿。”

“陆叔鸿一直在玉儿二哥手下为将,在西北羌族前线,品行算是我能寻到的最好的,这也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唯一能为她争取的自由与幸福。”

程不器默然良久,缓缓回头看了一眼威严肃穆的皇城内宫,若是柳茹玉真的被关入这无形的囚笼之中,也许真的比当下要痛苦许多,柳谢的做法并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只是那陆叔鸿还未见过柳茹玉,便一命呜呼,倒是让自己又捡回了这个天大的甜馅儿饼,能够重新跟柳茹玉走到一起。

也许刚刚那一刹那,皇帝真的对自己起了杀心,只是忽然又放弃了而已,程不器当然不知道皇帝真实的心思,也感受不到他内心深处隐藏的蓬勃杀意,只是皇帝与程不器有相同的想法,不会轻易地主动出击。

“那日后,我要是决意替她退了陆府婚约,再上门提亲,伯父可会反对?”

程不器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般坚定。

柳谢看着程不器眼中隐含的杀气,心中一时惊惧,就连当年亲自领军斩首数万敌军的程烈,也不见得有此时的杀心。

“除非龙椅换了主人,否则...”

“那就让它换个主人,有何不可?”

程不器语气平淡如水,字字句句却如惊涛骇浪。

作为当朝最拥护皇家的大将军,柳谢此时听着程不器犯上作乱般的言语,竟没有一丝惊讶。

其实柳谢比谁都清楚,皇座上的李承安,早已不是当年自己与金陵柳氏一脉,极力保上皇位的那个皇帝了,任何人坐上这个位子,果然都是会变的,这一点他比谁都有发言权。

“太子德行谦恭,待人宽厚亲切,将来继承大统,必然是一个仁爱万民的好皇帝。”

柳谢没有正面回答程不器的话,答非所问一般,将话头转移到了太子李焱身上,但程不器自然能懂得其中深意,太子身上有着柳氏一半的血脉,换了他照样有柳氏的支持。

程不器跟着自己的‘准岳父’与‘准大舅哥’一路同行,不再多说,只是在即将出宫之前,临时起意去了太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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