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两百文买了猪下水，你明明知道那屠夫诓骗了你，但你并不敢反驳，你拿着猪下水去找你的先生，并视之为唯一希望，所以当你先生开门的那一刻，你心中想的就是，他就是我的父亲，我这一声，绝对不负他。”
“王甫延，在我这，你不会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秘密。”
王甫延当真是心悦诚服，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全知全能的人吗？
汉王世子已经够厉害了，这陛下，似乎还要可怕一些，他仿佛知晓这世上的所有事情一般！
一旁的小老头默默流泪，他的这个弟子，一直对他很好，对方的这种情绪，他也非常感动，弟子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他。
但就是因为弟子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他，他才更加痛苦，因为保全他，导致天下万民的未来都没了。
“所以，你在轿子山做的一切事情，出自谁手，为了什么，朕都清清楚楚，你不必在朕面前继续装哑巴。”
“朕得告诉你，这件事，是朕有意放纵，但并非是朕主使，你要是对汉王世子还有一些愧疚之心，就站起身。”
王甫延当真是服了。
这陛下，当真是如高山仰止一般！
不是陛下主使，而是陛下有意放纵，这就能说明一个问题。
陛下，是故意挖了一个坑，给太子和太孙跳！
而太子和太孙也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了。
至于他，则更加不堪，只是太子和太孙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而且，既然陛下故意挖坑，他就是早有准备，土豆对于陛下和汉王世子来说，都无比重要！
陛下需要土豆，来超越历代帝王，让他可以真正比肩千古一帝，而汉王世子，同样需要土豆，来继续奠定他当代圣人的身份。
他们绝不可能，拿这个东西来冒风险。
所以，他毁掉的土豆？是假土豆？
亦或者说，他毁掉的土豆是真的，但除了轿子山之外，还有其他地方有真的土豆！
王甫延不愧是曾经差一点连中三元的人物，思虑极为周全，几乎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就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王甫延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所以他认为，这就是唯一的可能，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想清楚这一点，他心中的罪恶感，都舒缓了不少。
毁掉汉王世子，毁掉土豆，实在不是出乎他的本心。
而现在，现身在陛下手中，他不服从于陛下，又能如何？
他站起身，说道：“陛下有何吩咐，虽死不辞！”
朱棣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一个月之后，你将轿子山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天下所有人听。”
“但是在讲的时候，最好剖心明志！”
一旁的小老头听到这话，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低垂着头，以免让别人看到他的失态。
他的这个如同儿子一样的弟子，就要死了。
他当然该死，但他这份该死，完完全全就是因为他这个小老头。
王甫延听到这话，反而有些释然。
他一直都在经历痛苦和煎熬，但是这一次，他稍微舒缓一点了，感觉自己的罪孽，并不是那么深重。
“必不负陛下所望！”
王甫延话语铿锵。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好好跟你先生说说话，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王甫延郑重的点了点头。
随后，朱良走出这让人窒息的锦衣卫大牢。
在锦衣卫的大门之外，朱棣淡淡说道：“王甫延不能出任何问题，明白吗？”
刘敬当然明白，所以他心中无比郑重，想着这一个月，他就亲自守在这里。
“臣明白！”
朱棣不置可否，对于刘敬的办事能力，他还是相信的，否则也不会走到锦衣卫指挥使位置。
叮嘱完，朱棣便走上一辆马车，悄然回宫去了。
…………
转瞬之间，一月便至。
奉天殿，从未有如此热闹过。
京城凡六品以上官员，都必须参加朝会，除此之外，连一般情况下不参加朝会的在京各位王爷、五军都督府、公侯伯爵们，都来到了奉天殿参加朝会。
所以整个奉天殿，都挤满了人。
他们的面色肃穆，显然，他们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将近一年的大位之争，在今天，将会彻底落下帷幕。
所以陛下才会如此兴师动众，才会让满朝文物，都到达此处。
奉天殿上首，朱棣看着下方情绪各样的文武群臣，也是暗中神采激昂，计划了这么久，终于能得到收获了。
一旁的是太子和太孙，和以往不一样，这一次，他们的屁股下面，有一根软凳。
他们神采飞扬，显然认为属于自己的时代，即将来临。
而那软凳，也说明在这一场大位之争上，他们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而与之相对的，在奉天殿外的偌大广场上，站着一个身形匀称的男子，正对奉天殿，脸上无悲无喜。
而在他的旁边，有一个像中年儒士的人。
正是朱瞻壑和郑和。
朝廷一日没有定罪朱瞻壑，朱瞻壑就一日是汉王世子，所以并未上镣铐。
而整个朝中，能跟朱瞻壑五五开的，就只有他身旁的郑和。
所以郑和站在朱瞻壑旁边，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流程很快走完，那些该议的事情，等事后再议！如今所有事情加起来，都比不上大位之争重要。
“陛下，汉王世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当初的汉王世子以泼天之功，换取了一月生机，但功就是功，过就是过，二者不能相抵。”
“如今别说是京城内，南北东西各处，多是舆情滔滔，寻常百姓议论此事，无不咬牙切齿者。”
“而最近这段时间，各省三司衙门，巡查御史，递上来的弹劾奏本，都堆积如山了。”
“如果不加以处置，后果不堪设想。”
依旧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率先出声作为总宪官，朝廷二品大员，他率先出手，就是给今天定个基调，不是二品及以上官员，就不要出来说话了，以免丢人现眼。
省去了试探的环节，直接将事件的发展过程，推向高潮。
“据我所知，各省上奏本为汉王世子辩解的，并不在少数。”依旧是杨荣。
他身上有着极强的汉王一脉的烙印，就算他今天什么都不说，埋着头当乌龟，等到太子和太孙得势，他一样逃不掉。
到时候，管你什么显赫世家，屁家！
还不如搏一搏。
“呵呵，你说说的奏本，大多都是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和云南布政使司递交上来的吧？”
“世人谁人不知，汉王就藩云南？”
“世人谁人不知，汉王世子在交趾，积威甚重？”
“杨大人以此为据，属实可笑。”
杨荣指着刘观的鼻子，想要痛骂，却不知道到底要骂个什么。
因为试图为世子说请的折子，的确大多都来自云南和交趾。
其他地方的官员，即便是与汉王一脉亲近，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替的汉王食指说话。
毕竟雪中送炭固然好，但稍不注意，就会把自己给烧没了。
所以即便是曾经和汉王世子亲近的，如今大多数人，其实都在保持缄默，想着怎样才能明哲保身。
杨荣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
见到杨荣一脸局促，刘观忍不住趾高气昂起来，仰着头，给人的感觉就是天下无敌。
他当然要趾高气昂，因为今天的事情一旦成功，等到太子当了皇帝，太孙当了太子，他就是大功臣！
到时候，他的地位，肯定会更进一步！
如今已经是二品大员，如果再进一步，那实在是太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