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利对这位大明皇帝的印象，瞬间发生了极为强烈的变化。
他一直以为，像这样强大国度的皇帝，肯定极为威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合乎礼仪。
可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伟大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罪臣……”
黎利愈发谦卑，他知道自己必定会死，但是他还是想让他的族人活下去，如果有可能的话。
“你可非朕之臣。”
黎利还没说完，朱棣就冷声驳斥。
黎利回想起那该死的马琪，心道不是这个人，他怎么可能沦落到这步田地？
要不是马琪，或许他现在还是大明的巡检官，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说不定一切都很好。
该死的马琪！
“都是马琪逼迫，罪臣无法求存，不堪受辱，才犯下这种大错，请求陛下宽恕。”
朱棣笑容极冷。
这黎利竟然拿马琪当挡箭牌，实在是可笑的很。
他本来就因为错信马琪，使得威信大跌，本来就翻，你还敢提？
“杀了吧，凌迟，其余黎氏族人，全都斩首。”朱棣懒得再跟这个没价值的人虚以委蛇。
黎利顿时瞪大眼睛，他不明白。
只是求情而已，这大明皇帝为什么这么激动，就要杀他全家？
那些黎利的族人听到这话，顿时呼天喊地，不停求饶，有些声泪俱下，有些目光呆滞，他们想过这样的结局，但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黎饿也有些着急，殿下说了保他这一脉的，不会不作数了吧？
“殿下！”黎饿急忙说道。
“皇爷爷，孙儿答应这黎饿，要饶恕他们这一房人。”
朱瞻壑还是不想食言的，毕竟千金买马骨，要是连答应叛徒的述求都做不到，往后那些原本想当叛徒的，怕是都要犹豫不决了。
“既然如此，那瞻壑你看着办吧。”朱棣从善如流。
满朝文武看得心惊胆战，他们的政治素养，要高上许多，所以早就看出来了，这交趾的反贼黎利，刚刚的一番言语，直接将敏感的陛下给刺激到了。
按照陛下的脾气，将他的族人全部砍头，都算轻的了，这个时候谁阻止陛下的决策，谁就会死的很惨。
没有谁会愚蠢到这个时候去触陛下的霉头，即便是太子和太孙，也不敢。
可结果汉王世子一句话，陛下直接就收回成命了，对这汉王世子，可以说是无不遵从。
其中的意味，只有傻子才不明白。
“黎饿，哪些人能活，哪些人能死，你自己选择吧。”
黎饿顿时大喜，汉王世子果然是说到做到，他的选择没有任何错。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黎饿急忙跪在地上，拜谢汉王世子。
而那些原本极为崩溃的黎氏族人，其中一部分人，眼中瞬间迸发出极为强烈的神采。
他们是黎饿一族的！他们可以活下来！
“黎饿！你这个狗贼！要不是你背叛，我何以遭致这样的处境？你还好意思苟活？”
黎利见到这样的结局，也不打算奢求什么了，要死就死！得把自己心中的情绪给发泄出来。
黎饿声音极冷：“我说平定王，没有我黎饿，你就能战胜汉王世子吗？你不是个蠢人，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清楚吧？”
“而且黎饿影响大局了吗？黎饿唯一的作用，只是让你没法死罢了。”
黎利摇了摇头，“要是一开始就杀了你，独自挖地道，说不定我就已经逃出去了。”
“逃出去？逃出去又能如何，逃回蓝山又能如何？世子殿下手中的那支精锐，你是没有见识过厉害吗，躲在大山里面，就能够高枕无忧了吗！”
黎饿照样针锋相对，反正现在对于他来说，黎利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黎利顿时低垂着头，这话他没法反驳。
是啊，就算他真的逃出去，是真的逃出去吗？回到蓝山，就真的安全了吗？
除非他愿意舍弃一切，彻底隐姓埋名，当一个富家翁。
“我至少可以当一个富家翁！我不回蓝山！天下之大，难道没有我黎利的去处不成？”黎利其实没想过当富家翁，但是此时此刻，他偏就要用这种言语来辩驳。
黎饿正要言语，那些黎氏俘虏就有人高声说道：“逆子！要不是你非要造反，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份田地！你怎么不早些去死啊！”
一个老人颤巍巍的指着黎利痛骂。
黎利不过而立之年，父亲虽然看着苍老，其实不过也才天命之年。
黎利无比痛心，父亲诅咒儿子去死，这在任何时候，都是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黎饿，救救我！救救我！我跟你同属一脉，我是你叔父啊！”有人声嘶力竭的吼道。
不少人顿时眼前一亮，也急忙跟着说道：“黎利小儿！都怪你，你怎么不去死？黎饿，我也是你的叔父啊！”
黎利不再辩驳，他四周环顾，看向了太子朱高炽和太孙朱瞻基那边。
这不难辨认，穿着的衣服，就不是一般人能穿的，除了太子和太孙，其他没有人有资格能穿。
而且刚刚那年轻人与朱瞻壑的对话，也说明了那人就是太孙，不远处的另外一人，就是太子。
“太子殿下！太孙殿下！朱瞻壑实属妖孽，你一定要除掉他，否则不仅你们要成为垫脚石，连大明，说不定都没法儿继续维持下去了！”
黎利晓得活不下去了，他只想恶心一下大明。
刚刚太孙和朱瞻壑之间，明显有些龃龉，说不定能在他们心里面种下一根刺。
朱瞻基顿时大怒道：“一个反贼，竟敢离间天家的！我与瞻壑情同手足！至于瞻壑如此厉害，实乃大明之福！你恶意中伤，实属不智。”
夏原吉等人满意的捋了捋胡须，很好，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太孙的成长，也是极为惊人的。
不管心里面对朱瞻壑是如何痛恨，但是表面上，怎么都不能表现出来，既能让陛下满意，也能示敌以弱。
黎利不再言语，他话已经说完，他不相信这太子和太孙没有触动。
朱棣声音中气十足：“叛贼黎利，裹挟兵马数十万，意图独立交趾，失败之后，依旧不思悔改，妄图离间天家，更是罪不可赦！凌迟处死！”
黎利不再挣扎。
这位原本能称朝做祖，建立大黎朝的强人，在这个时空里，再也没有可能做到这件事了。
没有什么黎太祖。
只有交趾反贼黎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