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孝陵外，突然就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除了风在呼啸，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们都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戴着铜面的汉王世子，一时之间没了言语。
朱瞻基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该死的堂弟，回想起当初在静海寺遇到的那一幕。
那位将王安打的断剑，将郑和打得坐在地上修养的铜面人，跟眼前这位，何其神似？
莫非，这该死的堂弟，真的是那位让整个太子一脉都无比痛恨的铜面人吗？
而正当这时候，杨士奇高声说道：“汉王世子准备还真是充分，竟然真的准备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铜面。”
“只是可惜，戴铜面的，不一定是真的铜面人。”
听到这话，群臣这才反应过来。
差一点就被这汉王世子给唬住了。
“是啊世子殿下，听说铜面人武功高强，一手轻功更是了得，三两步就可以窜上房顶，世子殿下要不表演一下给大家看看。”
“对啊，能从老夫头上过去，老夫就当你是铜面人！”
不停有人用言语刺激着朱瞻壑。
朱棣心中顿时开心起来了，别看这些人现在笑的很开心，但是过不了多久，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孙儿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王府那么高的大树，他几步就上去了，这种水平，一会儿不得惊掉他们的下巴？
朱瞻壑正打算施展轻功，可是他突然看到那站在朱棣身后，这种想法就瞬间消弭，停下了动作。
而在场的所有大臣，看到朱瞻壑没有动作，顿时大笑着说道：“假的他就是假的，永远也不能成为真的。”
“赶明我也整个铜面戴上，出门就用铜面人的身份招摇撞骗。”
嘲笑声与戏谑声此起彼伏。
朱瞻基也顿时心中大定，要是这该死的堂弟真的是铜面人，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了。
好在他不是。
而且这该死的堂弟今天想要装铜面人没有装成，他的声望也会一落千丈，那些原本想要投奔他的人，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投奔汉王世子，扶持汉王世子克继大统，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朱棣不可思议的看着朱瞻壑，眼神之中充满了不解。
刚刚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暴露自己的身份，让天下人知道你有多优秀，怎么都到这个时局了，就差临门一脚了，偏偏又打了退堂鼓？
朱棣对那戴着铜面的孙子，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失望的情绪。
朱瞻壑对此充耳不闻，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假装没有看到皇爷爷的神情。
杨士奇非常高兴，经过这件事，陛下到底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扶持汉王世子？
“陛下，臣有一言，可能会冲撞陛下，但臣今日不吐不快。”
朱棣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站在原地。
“臣以为，作为天子，应当行堂堂正正的圣人之道，鬼魅伎俩，成不了大事。”
杨士奇说的极为畅快，他是一个正统的儒家君子，他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所以这句话，在他看来，必须要讲，不吐不快。哪怕他知道，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仕途，也到此为止了。
说以话刚说完，他就立刻跪倒在地，然后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静静放在左侧台阶上，随后恭敬的朝着朱棣叩首。
朱瞻壑心中冷笑，以辞官彰显大义，以大义裹挟皇爷爷，这些文官，还真是厉害。
要是一般的皇帝，可能真就被拿捏了。
但是皇爷爷，可不是一般的皇帝。
“杨卿要辞官？朕准了！”朱棣也假意挽留了，群臣将他逼到了这个份上，再继续退让，真当他是面团捏的？
“还有，你们也当了朕这么多年的臣子，应当了解朕的脾气秉性，朕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朕认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
“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朕必谁都希望这天下好，所有做的考量，也都是为了天下，你们眼界低，朕不怪你们，但眼界低还要指手画脚，那就是你们的不是了。”
“你们要联合起来以大义欺朕，那就试试！”
再度死寂，场面再度死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样的画面，陛下的话语，已经是表明了自己的意志，是不可违逆的。
陛下为何……会如此坚决？
杨士奇站起身，直接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怒吼，“昏君！昏君！大明必亡于你手！”
朱棣顿时大怒，“将杨士奇给朕拉回来！给他二十棍！”
“对了，孝陵石头多，你们要撞就撞，朕绝不拦着，还是那句话，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官到处都是，别以为大明没你不行。”
王安急忙上前，将杨士奇拉住，然后就拖拽回来。
杨士奇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色。
大明的大臣，从来就是视廷杖为进身之阶，他们从来不害怕廷杖，只怕不能仗义执言！
所以廷杖的时候，杨士奇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朱棣顿觉无趣，直接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又转头看向朱瞻壑，目光中有几分不满。
“还愣着干什么？”
朱瞻壑将面具摘下来，小跑着走到朱棣面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朱棣的心当时就软了下来，苛责的话语就再也讲不出来，叹息一声，继续朝着孝陵之外走去。
王安也急忙跟上，一行三人朝着孝陵之外走去。
除他们之外，就只有远处有锦衣卫的高手远远缀着，护持着皇上的安全。
而等到朱棣离开之后，在孝陵之外那处房间里，原本昏迷不醒的朱高炽，突然睁开了双眼。
而在阴影处，也缓缓走出一个黑袍僧人，须发皆白，步履踉跄。
正是道衍和尚，姚广孝。
“太子，看样子，陛下是铁了心了。”
朱高炽坐起身，苦笑着说道：“我谨小慎微了几十年，父皇为何要如此逼我？难道非要将我逼迫到不仁不义的境地吗？”
姚广孝继续说道：“群臣如此发力，都不能让他有所转圜，有所忌惮，陛下意志之坚决，可见一斑。”
朱高炽何尝不知道此刻的局面？
“太子，陛下已经很老了，所以才会做出如此昏聩的事情，您得早做决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姚广孝看着朱高炽，陛下已经走错了路，他将再度拨乱反正，将大明重新带回正轨，哪怕身死道消。
朱高炽手脚颤抖，实在是难下决断，过了许久许久，他才用双手压住双腿，嘴唇颤抖的说道：
“按你说的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