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侯孟瑛是一个聪明人,从锦衣卫千户林远传来圣旨,他就几乎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这件事情的发生,无非是太子他们见不得陛下对汉王世子朱瞻壑愈发宠信,想要下黑手,直接在京城之外,将汉王世子给直接弄死。
作为一个靖难功勋代表人物之一,他向来对太子过分亲近文官的行为颇有微词,而新晋的靖难派的首领,也就是赵王爷竟然展现出了不俗的才能,所以保定侯孟瑛那原本死寂的心,又开始活跃起来。
这,明显是一个打击太子一党的大好机会!
而且陛下的旨意,也说明了陛下这次,也想给太子他们一个极为深刻的教训,让他孟瑛做统帅,也恰巧说明了这一点。
三千精锐之师啊,杀无赦,可见陛下心中有多恼怒,同时对那铜面人,以及对汉王世子,是多么的重视。
所以他接到旨意,就开始整顿兵马,火速朝着城西赶去,虽然肯定救不下铜面人,救不下汉王世子,但该有的姿态还是有的。
结果刚出高桥门,就有探马来报,说赵王爷朱高燧已经将徐亨制住,三千兵马都已经放下武器。
孟瑛顿时一喜,这大功,竟然是赵王爷立下的,此消彼长之下,这汉王爷跟太子他们分庭抗礼,似乎将成为定局。
他已经看到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了,那些身穿棉裘,外罩黑甲,手中却没有拿着任何兵器的,自然就是徐亨带来的三千精锐士卒,他们呆呆的站在一起,准备接受命运的审判。
而外面一圈一圈围着的,是身穿亮银铠甲的赵王府护卫,他们都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的看着圈内的众人。
孟瑛示意全军肃立,独自翻身下来,走到赵王爷面前,恭敬见礼。
那些黑甲兵卒都看着孟瑛,他们都知道,决定他们生死的人来了。
虽然他们自认为肯定能活下去,但是会受到怎样的责罚?也让他们心生忐忑。
朱高燧同样是这么认为的,培养三千精锐士卒并不容易,而且这些精锐士卒当中,大部分还是骑卒。
这就更加难得了。
所以老爹绝对不可能会杀他们。
“孟瑛,徐亨带来的这三千人,有三百七十八人被铜面人斩杀,有五百三十六人正据守各处隘口,本王正派人去拿,剩余的两千零八十六人,俱在此处,你拉回军营之后,可要好好惩戒一番!”
孟瑛抬起头,朗声说道:“王爷,陛下让我前来,是来平叛。”
孟瑛常年待在军中,年纪不大,正属青壮年纪,所以嗓门极大,这声音瞬间传遍全军。
郑和刘敬等人早就知晓火猜到陛下的旨意,所以并不觉得意外。
但朱高燧惊了,朱高燧手下的护卫惊了,他没想到,陛下真的竟然如此重视铜面人。
这些人袭杀铜面人,陛下竟然真就要把他们杀绝?
真狠呐,不愧是他老爹。
甚至连朱瞻壑都有些惊讶,想着皇爷爷对自己,着实称得上一句不错。
但那些身披黑甲的骑兵,心情可就是跌入谷底,或许是冬日苦寒,这些人的双腿,全都抖的如同筛糠一般。
平叛?平什么判?陛下直接将他们打成叛军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明明只是执行军令而已,他们有什么错?
他们没有立场,没有刻意针对谁,他们本就是战争机器,按照上司的军令行事,有什么错?
叛军?武皇帝临朝以来,凡是被打上叛军标签的,有哪一个是活下来了的?
全部都要死!一个都活不下来!
想到这个悲惨结局,人群顿时开始哄乱起来,他们挣扎着,紧紧的握着拳头。
孟瑛目光冷冽,沉声说道:“陛下旨意,除徐亨之外,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朱高燧眼皮一跳,狠还是老爹狠,自个儿跟他比起来,差得远了!
有些黑甲兵卒试图逃窜,当冰冷的钢锋扫过他们的脖颈之后,他们的动作只能被迫中断。
有些人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响头,但趴着,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姿势,没等军队出手,那些疯乱的士卒已经将他踩踏成一具尸体,没有谁看到他的动作,也弄不懂他到底是忏悔还是祈祷。
鲜血染红了这一片大地,朱瞻壑看着眼前的大树,心道这大树吃了这么多血,来年怕是要化作大妖了,看来过几日,得找两颗大钉子钉一下。
他没有回头看那边的惨状,只是轻声对眼前的二人说道:“没有谁可以随随便便杀人,杀人者,人恒杀之。”
少顷,惨叫声终于停止,孟瑛带来的御营精锐,已经开始挖坑,要将这群人直接掩埋在此处了。
收殓他们的尸体?叛军的尸体还需要收殓?没让他们曝尸荒野,已经是陛下最大的仁慈。
冬日的阳光本来就不持久,酉时末尾,太阳就已经无力对抗群山,开始被群山一寸一寸的蚕食。
大坑挖好之后,那些把守在各处关隘的叛军,也都被陆续拉到此处,砍头、推入大坑……
从今以后,在城西高桥门外十五里处,有一个不高的无名坟冢,里面有三千亡魂,每年都有人偷偷拿着花圈钱纸到此处祭奠。
而随着那位杀神一般的人物不断做出惊天之事,这处无名坟冢竟然渐渐有名起来,有些好事的中二青年,将此处奉为他们偶像的证道之战,自此之后,杀神便成了真的杀神。
他们看着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树干粗壮,根筋盘虬如龙,一看就是被那些人血滋养出来的。
他们看着那颗大树,憧憬着那位杀神,当年在此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就像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向那颗大树。
准确来说,是大树下方,在逗弄孩童的铜面人。
朱瞻壑缓缓起身,然后转身看向那些人。
许久,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
所以人都看着他,以为这位战力非凡的大佬,肯定是有什么值得他们受用一生的哲理想说。
朱瞻壑双唇微启。
“有水吗?打了半天,有点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