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淮听着听着,忽而揪掉了手边一株菊花,朝吴玉璋的脑袋掷过去:
“让下面煮一碗菊花银耳羹,我亲自给梁越送去。”
吴玉璋鬓发登时乱了些,却也顾不上收拾,捡起那朵菊花捧在掌心,应了声“是”,便匆匆起身离开。
温淮盯住她的背影,手掌使劲捏住桌角:
“父亲是昏了头么?皇帝下令建造的宫室,都敢……”
“不、不对。”
他忽然顿住,左右晃了晃头,而后睁大双眼看向彩萍——
“是杜绍!一定是杜绍那个老东西动了手脚!”
“他有什么好处呢?”
彩萍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好处?是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侯爷沉思良久,摸了摸下巴:
“他想逼大长公主府站位,仅凭这一件事么?”
他也想不透了,只是当务之急,是救自己的父亲英国公于水火。
书房。
梁越捻着手指,听到一阵轻小的叩门声。
这动静,他几乎是一下子就知道是谁。
“进来。”
温淮还是用脚尖抵开的门,端起托盘的胳膊颤颤巍巍的,注意力都在眼下。
汝南王觉着有趣,却又不敢在他面前笑出来,这位祖宗急了,可是会直接扣到自己脑袋上的。
费了好大劲,温淮终于把东西搁上书桌。
“殿下,秋日干燥,我特意让厨房做了菊花银耳羹,给您润润喉。”
温淮捧起小盅,白玉勺在里头搅了几圈,凑到他面前。
梁越一听,便察觉到了不正常。
平日温淮总直呼他名讳,“梁越”来、“梁越”去,仅仅有求于人的时候才赏脸喊一声“殿下”。
那一勺甜羹塞到他口中,梁越在舌尖滚了几遭,最后还是咽下去,按下他的手腕。
温淮被迫放下了碗盅。
“你知道了?”
汝南王问道。
温小侯爷见他单刀直入,索性也不装了,白眼一翻:
“你的小情人就差昭告天下了,我岂会不知?”
这回轮到梁越疑惑了:
“什么?”
“你我之间虽没有生死契阔,但也一日夫妻百日恩,回门那日你一口一个岳丈大人喊得起劲,如今可是要袖手旁观吗?”
温淮把嘴唇瘪成了鸭子一般,握住他的手臂来回晃荡。
梁越被他软磨硬泡的这出捣得一团乱,控制住他作乱的双手,拧了拧眉:
“我何时说过不管?”
瞧着小祖宗被安抚下来,梁越松了口气。
“不过这种事情,娘子要我怎么办呢?”
轻轻一句,如同蹴鞠般将难题又踢了回来。
他伸手,把小夫人搂在怀里。
温淮全身毛孔都暂停了喘息,这意思莫非是——
要自己献身才肯帮?
龌龊!
他磨了磨牙,没有反抗,直挺挺地贴着对方胸口:
“我有个猜测,会不会是杜绍从中作梗,要陷害我爹爹?”
“为何是他?”
“他差人去查的,又手眼通天,你堂堂的摄政王,连他都治不了么?”
温淮抬眼看他。
梁越眼中浮现出不可言说的笑意:
“治不了。”
“本王连你都还治不了。”
他食指与拇指的虎口处,恰好捏住温淮腮上的软肉可以填满。
温淮闭上眼,像是鼓足了勇气——
“你若是帮,那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有需要你做的事?”
面对他的反问,温淮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慢慢贴近男人的耳朵。
傍晚时分。
岐园的仆人都可以看到:
他们的汝南王殿下猛地推门迈出书房。
粗略扫去,梁越从额头到脸、耳根,甚至脖颈上,都是通红一片,还喘着不协调的粗气。
“王爷,您……”
他嘭得把门在外面合上,眼神还有些不大自然:
“谁都不准进去。”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彩萍才拿了一只紫砂壶进去。
温淮歪倒在那窄榻上,并没有睡着。
“少爷。”
彩萍轻声唤道:
“汝南王叫奴婢给您送这个来,炖的赤豆薏仁水,说让您……”
温淮起身活动了两下筋骨,手肘甩甩,见她没了后文:
“让我干什么?”
“去去火。”
“咳……”
他刚握起那只菱花杯,还没凑到唇边,不由得轻咳一声。
“怎么,那汝南王欺负您了?!”
温淮还没答话,房门随即被打开,两个家丁抬进来一面四扇金漆桃木屏风,其上雕刻着山川白鹤图,散发出古朴的檀香味道。
他们朝床上的温淮俯身行礼:
“公子,王爷吩咐摆在这里的。”
温淮还在欣赏巧夺天工的篆刻手艺,草草点下头。
“那奴才们先退下了。”
彩萍绕着这曲屏转了一圈,也新奇不已:
“欸,少爷,这背面的花样还不同呢?”
听她这话,温淮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屏风背面观赏,还探出手指抚动,乐出了声。
“爷,他为什么要在这儿摆个屏风啊,多碍事。”
她不清楚主子为何笑了。
“梁越在哪?”
“不晓得。”
她现在也不清楚主子为何要问汝南王的行踪。
夜里温淮休息得并不安稳,他清楚地感知到梁越一整晚都没有来。
起码没有跟他同床共枕。
第二早,面对眼底的青黑和几个时辰后即将入宫参加的中秋宴会,温淮不得不同意彩萍敷粉的建议。
他本身就白,那样的黑眼圈看着尤为可怖,拿出特制的脂膏遮盖下便好多了。
温淮今日穿着华丽,只不过身上是侯爵吉服。
汝南王勒马等在府门,看到他之后着实一愣。
浩浩荡荡地入了宫,温淮面圣请安,梁越是不去的。
承明帝远远地瞥到他,忽而嘴角飞起,露出极为诡异的笑容:
“诶哟,汝南王妃!气色不错啊。”
竟无半分帝王的威严与稳重。
温淮注视着他愈发肥腻的胖脸,禁不住有些作呕。
“看来朕是指了一门好婚事,绝妙的鸳鸯谱啊。”
“不对,你跟汝南王谁是鸳,谁是鸯呢?舅父你说呢?哈哈哈哈!”
杜绍赔笑不语。
“皇帝表哥真会说笑,鸳鸯臣弟没见过,但是一路上的莺莺燕燕倒是瞧见了不少,可俗话说:同枝难得两仙凤,皇上该把她们关好才是。”
这就是在阴阳皇帝不思朝政,宠幸后宫美人荒淫无度的事迹了。
承明帝喉头一哽。
“杜大人,还忘了你呢。”
温淮侧过身子,微微莞尔:
“许久没见杜大人,你还是形影不离地跟在陛下屁股后头转么?哦,对了,时不时还得花心思盯着旁人的一举一动。”
“倒真是辛苦了你,想必处理政务,都是夜里点灯熬油吧?毕竟白日里也没什么干正经事的空。”
杜绍还是笑着打马虎眼——
“侯爷过誉了,为陛下操劳是微臣的本分。”
温淮嗤之以鼻,又听他道:
“臣本还想关切一下英国公的病情,今日看侯爷还是这般牙尖嘴利,想来他是无大碍的。”
“你说什么?”
他耳边突然嗡鸣,像是有几百万只虫子同时振翅,仅能看到杜绍的嘴唇一张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