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年看着程易江发来的定位，陷入沉思。
青衿街连接着青衿湖，一派古典风味，绿林和排柳环绕，也总有一股慢生活的感觉。从前年开始青衿街被商业开发，投资了“用音乐传递感情”的项目，每晚都会播放一首音乐，从街头到街尾，当然，肯定是要买这个位置的。
久而久之，很多情侣都会来这里买音乐播放权以表白、约会，这里也成了逐渐大热的情侣圣地。
程易江约在这里，什么意思，不是说解除误会？
她退出地图，见对面又来了一条消息，说今晚五点，他来楼下接她。
四点半的时候，林知年就坐不住了，在小区楼下绿化带旁边转着圈，一会儿看看左边的未路，空无一车的道路总叫她等得满眼失望，一会儿低头看看地，顺便理理衣角。
程易江今天穿着与平常一样的的村衫，只是领口微皱，版型也比平时修身一些，勾勒出他紧实又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袖口卷了两卷，各别着一枚深蓝色袖扣，裸露在外的小臂为整个人增添了一分日常的随性。
说不上来，但她感觉，今天的程易江和平常不一样。
她熟悉地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看着导航上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提醒，忽然很想逃。
她还没想好，如果到时候程易江真的拿出一封像案件总结那样严肃的道歉信在她面前念完，告诉她“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我深刻检讨我的行为，并为我们的友谊约法三章”，她应该作何反应。
从停车场走出来的时候，正是夕阳最盛的时候。朦胧的黄，热烈的红，渲染着一片连着一片的云，没有高楼遮挡、一览无余的天空无限延伸，霞光从天的尽头过来，落在众人面前，早已露尽锋芒，只剩一塌糊涂的柔和。
明明正好好儿惊叹于自然的美丽，她忽然又联想到程易江。
他感应似的看过来。
虽未敢直视他，她却被他分外灼热的目光烧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刘记牛肉面馆，你惦记这家很久了。”他声音染上一些她听不出来的莫名情绪，“我们，吃完再聊。”
铭记很久……
确实，刚入队饶辰阳统计好吃饭馆的时候，她就写了这家店，只是因为有点远，一直没能来这里。
老板热情端上面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爱吃青菜叶，牛肉不喜筋，爱酸口，葱也喜欢放很多；但开面馆的要顾及大众口味难免不称意，此刻面前这碗却完全符合她的喜好。
除了程易江，别无地人。
“谢谢……”
他也并不准备隐瞒。
“看来我没记错。
林知年只点点头，略显羞涩。
也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病，她总觉得背后不舒眼，有人在盯着自己一般的不舒服，吃着吃着，她顿了筷子，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
“没什么。”
迅速收回目光却还是差点被发现的饶辰阳和梁禹躲在墙壁后面不敢吱声。
“你慢慢吃，或许我们正巧赶上放歌的时间。”
“正式点歌之前放的那段纯音乐也很好听的，尤其是这个时候天也渐渐暗了，很有氛围！”
林知年说罢，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漫长渺远的音乐声——正是那首前奏。
正巧面吃的差不多了，她站起身，看了看街边设置的长椅，大部分已经被情侣们占了位置，入目所及不剩几条。
不过她想起街的尽头，临湖， 有一片半圆形的木板桥，那里风也正好，景也正好。
“尽头有座木桥，如果你要念什么解释书的话，就在那里吧？那里人少，不会被别人听见！”林知年说道。
程易江起身，和她一同下楼； “解释书？”
林如年察觉到他语气里切实的疑藿，就知道自己猜错了：“我以为你会写一封严肃的解释信当面念一遍……”
“你是这么想的？”
程易江偏头，笑，温柔直达眼底。
“不过，对了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好奇怪的概年。
一阵阵微风从身后掠过来，翻起了行人的衣角，钻进茂密的树叶间，四下里响起一片轻而持续的簌簌声。
她回过神来，自己早已经和他一起穿过长长的青裕街，走到了街的尽头，回过头才发现，这条路真长啊，一盏一盏路灯延伸，直到上方暖黄的光团模糊不见。
交谈声渐淡，行人似乎皆有默契，噤下声等待正曲上场。
片刻过后，由远及近，似海底翻涌而上的提琴声入耳，林知年整个人怔了一下，感到头皮发麻。
《嗯》
这首歌曾在无数个她独自度过的夜晚一遍遍在耳机里循环，她用它摇曳梦幻的自然感在想象里拼凑一个模糊残缺的人影，以此作为寄托来满足她似乎一直就缺少的爱。
身边一直静默的人忽然开口，低沉却娓娓道来的声音和音乐融为一体。
“第一次见你，已经过于久远了， 那时我在赛场下，听见你坚定地对对方辩友说，阻止罪犯比抓捕罪犯更有意义。
“或许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的自信和优秀非常耀眼，想让人靠近的耀眼。我知道那一时的冲动不算什么，我需要了解你的很多很多面。一开始觉得你自信大方温和，后来觉得你好像成熟得不像话，再后来，看你如何都觉得可爱。
“有次直到图书馆闭馆我才回来，我看见你在栏杆边撑着头哭，我就突然很想上去和你道歉，没什么原因，只是这么想着，我就知道，我沦陷了。”
程易江转过身来，直视着林知年的双眼，惊讶、不可置信、无措、逃避，这些逃不了他的眼睛，但也上不住他表达爱意的声音。
“我知道你很爱在出神时找一片白色的背景盯看，知道你心情不好时会下意识微笑似的挤出你的小酒窝，知道你爱收集电影票，爱摩挲耳垂，爱一个人支配的周末和拉上窗帘的房间。
“你说得对，之前你并不明白我以什么样的立场做出一些举动，这让你感到奇怪，这确实是我的问题，我很抱歉。
“……所以，我决定按部就班地开始，告白，追求，理解，直到——你选择我。”
歌曲再次进入高潮。
林知年脑袋一片空白，只是反复地记起他坚定而温柔的声音，直到鼻尖酸涩地感觉让她意识到眼里盈着泪，才接受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总觉得想象过于虚幻，梦里的人影也过于抽象。但这一刻，无数名为渴望的碎片汇聚，一片片融入了程易江的身上。
“知年，我喜欢你。”他一顿， “但你不用感觉有负担，我并不是来索取关系。如果你现在拒绝了我，也不用担心以后见面尴尬，我会安排好。”
我喜欢你的笑，你的哭，你的自由与狡猾，你的全部。
程易江炽热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她的脸上，这次，爱意不再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