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允了赵永清的意后,袁北庭这几日在青羊宫倒是过得十分精彩,每天不是跟着赵永清练功打坐,就是带着张怀钰游山玩水。
甚至,就连赵永清的丹房,袁北庭都进去了不少次,让他薅走了不少灵丹妙药,全然忘记了那夜心中是如何鄙夷的徐玄参。
这赵永清倒也大方,不仅丹药随他挑,就连袁北庭想要学这炼丹之术,也是毫不吝啬的全教。
不过,这袁北庭若说在武学上还有些天赋,那对这炼丹,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丹药的影子未曾见到不说,就连赵永清炼丹的炉鼎都让他炼废了几个,更甚至差点炸了这青羊宫传承千年的炼丹房。
气的赵永清直接一脚将他踹了出去,在丹房之外的石壁之上,写下了狗与袁北庭不得入内的字样,几个大字洋洋洒洒,苍劲有力,与天师府门前之字不遑多让。
八卦亭
“师傅。”
“你来了,坐。”赵永清缓缓睁开眼,指着一旁的蒲团,示意谢玄同坐下。
往日,这是袁北庭向赵永清学习打坐运功的地方,只不过今日他们要启程,所以便只有赵永清一人。
“师傅找弟子何事?”
“玄同啊,你觉得这世子殿下是个怎样的人?”
谢玄同对赵永清这一问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却还是答道。
“弟子与袁北庭算是不打不相识,不过在弟子看来,他虽有事行事荒诞,但还算有考量,为人也还算正直,与之相传的纨绔世子相倒还有些出入。”
“为师问得是,你对他,可曾有什么看法?”
“弟子不知师傅何意,对这世子,弟子未曾有过什么看法。”
赵永清看着谢玄同有些慌张样子,笑说道:“你能瞒过其他人,可瞒不过为师。”
“这些日,每当你看见袁北庭与那小女娃一起,你的脸上就会闪过一丝遗憾之情,你敢说对那小子没有过什么想法?”
“师傅切莫误会,弟子对那袁北庭从来只有故交之情,再无其他。”谢玄同涨红了脸,连忙起身说道。
他与袁北庭的交情,若说深,不过几面之缘,若说浅,却也是一起历经生死。
他虽对袁北庭有几分情愫,可也是将其放在心里,如今被人当面拆穿,还是自己的师傅,让他情何以堪?
赵永清见状,笑道:“为师不过是说笑罢了,你何须如此激动?”
“再者说,你虽叫我一声师傅,可从未正式拜入我门下,入我这青羊宫,说到底,你还是个俗家弟子,就算有这七情六欲又如何,实属正常。”
“我们修道之人,修之本心,道随心动,道法自然,想做什么就去做,切莫违了本心便好。”
“是,弟子谨记。”
“今日,他们便要启程,你就与他们同去吧?”
“师傅,你......你要赶我出宫?”谢玄同不知师傅是何意,只当是师傅嫌了他,瞬间眼眶便红了起来。
赵永清见状,连忙说道:“你这小娃娃,师傅怎会赶你出宫呢,这青羊宫永远是你的家,你何时想回便回就是。”
早些年游历时,他偶遇一山村遭遇匪患,村里的村民都被屠杀殆尽,待他赶到时,只剩下了一具具尸体。
正当他惋叹自己来晚了一步时,一旁还未烧尽的木屋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他赶忙进屋查看,只听哭声来自一覆木盖而上的水缸,掀起木盖,一个还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放在了水缸之中。
想来,这是抢匪来时,这户人家为了不让孩子被发现,才出此下策。赵永清看着怀中的婴儿,不忍将他遗弃,便带回了青羊宫,取名谢玄同。
谢玄同自幼在青羊宫长大,见各位师兄都有师傅师傅的叫着,他便也跟着学,对赵永清师傅师傅的叫。
赵永清无徒,倒也乐得收这么个徒儿,虽没有正式拜师,便也随着谢玄同去了,直至今日,整个青羊宫都知道,谢玄同是掌教的徒弟。
谢玄同见师傅不是要将他逐出宫去,立马收起哭丧着的脸:“师傅那是何意?”
“你自幼在这青羊宫长大,中间虽出去游历了一番,却也不过短短数月,可这江湖啊,总是要去闯的,你跟着那小子出去转转,为师也放心不少不是?”
“师傅真心如此?”
“自是如此。”赵永清笑眯眯地说道。
谢玄同虽心性单纯,可也不傻,他如何看不出赵永清是为了让他离这袁北庭近些?不过师傅的话也不无道理,自己也是该去闯闯这江湖,见见世面了。
对于此事,袁北庭自是开心的很,连声说好,多了一位故友不说,自己路上还能轻松不少。
嘿嘿,这小子来了,我就不用做马夫了。
可哪知,他这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却被徐玄参横插了一脚,他竟以需要有人捏肩捶背为由将谢玄同招了去。
而谢玄同觉得能与剑仙一同交流,倒是乐意得很,到了最后,这马夫的位置,还是非袁北庭不可。
......
马车之上,一封封映着青字的信传入张怀钰手中,这些天,青山居不断传来消息。
先是匈奴南下,与北境大将袁萧瑟在上阳城大战,接着是鲜卑乘机偷袭北境,被“人狼”齐衡挡在了天拒城外,最后,就是北境王袁冲,离了北境城,前往皇都。
张怀钰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书信,皱着眉头,这一层接一层的事,让她不禁有些担忧,看来这大梁,要变天了。
倒是徐玄参,正在享受着谢玄同的捏肩捶背,并且还时不时地同谢玄同说道哪个地方要用力,哪个地方要轻轻按,听得车外地袁北庭是咬牙切齿。
张怀钰拿着手中的信,就要去找袁北庭,可哪知刚起身,马车便停了下来,她探出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累了,去歇歇。”
张怀钰抬眼望去,前方不远处竖着一道旗幡,旗幡上面写着“文君酿”三个大字,浓郁的酒香飘向袁北庭,使得他有些垂涎欲滴。
他虽不懂酒,但却爱喝得很,自离了北境城后,他就很少举杯了。
而这青山翠本就稀少,有了徐玄参自然就没了他的份。不过好在,他也不喜那青山翠的酒味儿,日子倒还过的去。
可如今遇见了这少有能入他眼的酒摊,他又如何能把持的住?当即拉着张怀钰喝酒去了。
众人见状,除了徐玄参,倒也都跟了去,累了一路了,歇歇脚也是好的。
待众人坐下,袁北庭才缓缓开口道:“早些年我与师兄游历时,曾在宁老板的酒肆中喝过这文君酒。”
“所谓一曲凤求凰,千载文君酒,这酒甜润幽雅,蕴含众香,倒是让我难忘的很。”
“待我回到北境后,这北境城内卖的文君酿不是兑水太多就是滥竽充数,简直就是狗屎!”
“反观这铺子,别看它小,酒却是地道的很。”
“我适才闻见这酒香,与我之前喝的文君酒甚是相似,甚至更为浓香馥郁,想来是用这西南特有的泉水加之酿造,待会儿你们喝上便会知道,那滋味,啧啧。”
“你说你不懂酒,可如今怎倒说上了几分?”张怀钰见袁北庭那副欲仙欲死的模样,轻声问道。
“嘿嘿,若不胡诌几句,倒显得本世子未见过什么世面了。”袁北庭趁众人不注意,在张怀钰耳边轻声说道。
“小儿上酒!”
酒摊的老板见来人神采俊逸,衣着光鲜,身后的马车更是富贵逼人,一看就是位富家公子哥。
听着他对这文君酿满口称赞,更是喜笑颜开,对于卖酒之人来说,客人能喜欢他们所酿之酒便是天大地幸事。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公子哥说得那是有理有据,这文君酿就得配这西南特有的泉水,不然可称不上是地道的文君酿。
当然,他也知道,这酒虽好,可这公子哥什么没见过?能看上他的酒,今天也算是他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酒摊的老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众人,除了那神采奕奕的公子哥,身旁那坐着的女子竟也是美若天仙。
再接着便是面容秀丽,分不清男女的小道士,那道士身旁也坐着一俊俏的小美人儿,虽是一身丫鬟装扮,却也显出价值不菲。
那丫鬟右手边,坐着一俊朗肃穆的少年,少年身旁的长枪显出阵阵寒光,使得酒肆老板不敢再多看。
“不知客官想要多少?”
“二两金换你二两酒,先来两斤,至于吃食,有多少上多少。”
酒摊老板听闻大喜,这公子哥就是阔绰,听这口音,想来还是来自北境,这北境的子弟出手豪放在这儿可是出了名的,不管哪家遇上了,都要赚个盆满钵满。
“客官稍等,马上就来。”说着,还用脚踹了踹一旁看张怀钰有些痴迷的伙计,这可让他吓了一跳。
他娘的,老子都只敢偷偷瞧上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盯着看,不怕公子哥一个不高兴刮了你的眼睛!
那伙计吃痛,赶忙揉着腿,去帮着忙活。
老板殷勤地上着酒和吃食,生怕怠慢了眼前的财神爷。
袁北庭捧起一碗,喝了起来,当即发出一阵满足声,这声音挠地马车之上的徐玄参心里直痒痒,终于,忍不住,也奔着酒摊而来。
见徐玄参过来,袁北庭会心一笑,随后便让老板又上了二斤酒。
哼,老东西,终究还是忍不住?
张怀钰尝了一口碗中温热地文君酒,不由得赞叹,这酒不似自家的青山翠那般昂贵,但却比青山翠有着更加馥郁的酒香。
“敢问老板,这酿酒之水取自何处?”张怀钰轻声问道。
作为青山居的大当家,对这酿酒她自是感兴趣的,这世间虽大,但酿酒之法却不过种种,其他也不过是加些无需重要的东西尔尔。
对于酿酒之人来说,这酿酒所用的水是极其重要的,所谓十里飘香,味味不同,这其中就是所用之水不同。
“回姑娘,咱自家这酿酒的水取自不远处的神仙井,那里的井水甘甜冷冽,与这文君酒甚是相配。”
“神仙井,怎个说法?”
“相传啊,有一骑牛的神仙路过这井,想来口渴,便自这井中取水,却不想这井水不甜,那神仙便让这青牛朝井中尿上一尿,这井水就变得甘甜而冷冽了。”
“尿?”原本还尝得津津有味地张怀钰听后不由得捂着嘴一阵咳嗽,惹得袁北庭一阵大笑。
“姑娘莫慌,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哪能当真呢。”
“老板,好酒,这四十金,值!”说着,袁北庭就将钱袋甩给了老板,那老板赶忙接着,笑得合不拢嘴。
都说这北境子弟出手大方,果真如此,今日可算是遭了泼天的大富贵了。
正当袁北庭等人离开,却见前方不远处,冒出一队人,为首一人骑着一匹枣红骏马,身着翎光甲,看装束,似是贺州军。
那群人慢慢悠悠地向着酒摊而来,老板见状赶忙迎了上去。
“各位军爷,可是要吃酒?”
只见为首那人直接翻身下马,按着腰间地长刀,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将所有好酒好肉都搬上来,我与各位兄弟要痛饮一番。”
“军爷,不凑巧,这酒,咱家倒还有些,只是这肉,全都被那位公子买了去,实在是没有剩余了。”
那人依着老板所指,向袁北庭看来,这一看不要紧,倒是让一旁的张怀钰吸引了过去。
想不到能在此处见到如此极品,看来今晚又能爽上一番了。
张怀钰觉察到了那人的目光,不由得眉头微皱,实在是讨厌的很。
这时,为首那人一旁窜出来一道人影,朝着月兰指道:“大哥,你看,那儿还有一个。”
“你喜欢?你喜欢拿去便是。”说着,便向袁北庭一众走来。
袁北庭倒也不慌,依旧喝着碗中的酒,好似没看见似的。
“将这两位美人儿留下,其余人赶快滚蛋,莫扫了老子的雅兴。”那人一来到众人面前,开口便指着张怀钰和月兰说道。
“你们身为军人,莫不是想罔顾王法?”袁北庭放下手中的酒,缓缓开口。
“王法?这就是王法!”说着,那人将腰间的刀拔出,径直插入身前的长桌之上。
“大哥,这两位美人儿真是少见的极品,不像昨日那群臭娘们,又丑又不听话,真是脏了老子的眼。”
那人双手搓掌,一想到今晚可以和这等极品共赴云雨,眼里就直冒金光。
为首那人听罢,哈哈大笑,转而朝着袁北庭说道:“听见了?这两位,我兄弟看上了,识相的就赶快滚!”
袁北庭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一点儿也不着急,又拿起了身前的酒喝了起来。
一旁的那猥琐之辈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开始摩拳擦掌。
“美人儿,跟了我,哥哥我保你今晚是欲仙欲死!”说罢,就向着月兰的手抓去。
在一旁的齐羡安早已忍受不住,也顾不得袁北庭还未开口,径直一刀向那人手臂砍去。
待那人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断臂已留在了长桌之上,顿时发出剧烈的哀嚎,他未曾想过,这群人竟不顾他是贺州军,真敢向他下手。
紧接着,齐羡安又是一刀,那人的脑袋便飞了出去,落在了那枣红骏马旁,吓得那马一阵嘶鸣。
为首那人,先是一愣,随后看着自家兄弟倒飞出去的头颅,顿时怒不可遏,挥刀向齐羡安砍来。
齐羡安一个闪身躲过,随后撑着长桌一脚将那人踹飞了出去。
那人捂着自己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他没想到这少年武艺竟如此高强。
“给我杀了他们,除了两个美人儿,其余一个不留!”
听见将军发话,手下之人哪敢不听?一股脑地朝着这边冲来。
齐羡安操起银月长枪,一个闪身便向着人群杀去。
手中长枪用力一掷,不待那为首之人反应,长枪便穿喉而过,将他扎了个透顶透。紧接着又是右脚一蹬,齐羡安瞬间来到长枪前,一拔,一扫,一气呵成,围成一圈的贺州军瞬间便没了声息。
剩下之人见领将已死,纷纷四散而逃,没了人影。
齐羡安回到众人面前,朝着袁北庭说道:“刚刚羡安鲁莽行事,还请世子殿下责罚。”
的确,刚刚他只见那人要向着月兰而来,脑子一热便抽刀斩了他,后来又更是一枪直接扎透了那为首之人。
可说到底,那人再十恶不赦,也是贺州军的人,自己是一时痛快,可若因此让贺州和北境陷入两军交战,那自己就是罪无可恕。
袁北庭轻轻一笑,朝着吓得躲在柜后的酒摊老板说道:“再来一斤酒。”
随后看向齐羡安说道:“怎么?刚刚打架不累?将这一斤酒喝了,解解渴,就当是赎罪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小子要是刚刚那一枪挑慢了,莫说这酒,就是北境这先锋将军你也莫要做了。”
齐羡安听后顿时生出一股豪言壮气,神采飞扬,朗声道:“多谢世子殿下!这酒,我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