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青压着声，极力克制着自己即将溃堤的情绪，“怎么没输？”
“如果不是我，她根本不用轮回九世，世世受尽折磨，就为了重聚自己破碎的神魂。”
“生生拔掉九条尾巴。”
“她因为除魔而死，还要背着数千年的唾骂。”
“她明明是温柔贤德的王后，却被人骂作靠几分姿色蛊惑君王的祸国妖妃。”
“那几分姿色明明是她最不起眼的优点。”
庚辰青呜咽起来，“如果不是我没处理好，又怎会有那样的天灾人祸。”
“够了。”
家神听得火大，夺门而出，一股莫名的风轰地一声把门关上，把夏霖吓了一跳。
他小声的嘀咕，“臭老头，还是这暴脾气。”
“祖宗…”
“哎。”
他欲言又止，话筒里却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们骂她了？”
那点愤怒的慑人程度比起庚辰青还要更甚，夏霖不由自主发怵。
细听下，还能听见庚辰青躲在人怀里哭得断断续续的细碎声音。
“没有的事。”
他赶忙解释，“聊了点以前的事，祖宗心态崩了。”
“嗯，先挂了。”
白潇很干脆，直接把电话挂了。
她耳朵极灵，远远就听见她隐忍的呜咽声，起初还以为家里闹鬼了，可再一听，居然是书房里传出来的。
白潇一来，庚辰青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只落水的流浪小狗，她没多问，只是静静地拍着她的后背顺气，直到庚辰青只剩细碎的抽噎声。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新换的衣服，上面被泪水濡湿了一大片。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她不太会安慰人，更何况，她对她的事情大多是一知半解。
白潇顺了顺毛，柔着声问她，“饿了吗？”
“嗯。”
怀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
“带你去吃肯德基。”
庚辰青惊喜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炸鸡。”
白潇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哪次哭得肝肠寸断之后没有嚷嚷着要吃肯德基？”
那条龙嘴一瘪，又是泫然欲泣的模样，“小时候我爷爷最爱给我买肯德基了。”
白潇挑眉，“是哦，我继承了他老人家的遗志。”
“快去洗把脸，小脏龙。”
庚辰青没反驳，乖乖照办。
她每次哭完总是又困又饿，按以前她哭累了就睡了，可如今不一样，她又是有人带着去吃炸鸡的小孩了。
出来的时候，白潇穿了一件极招摇的大长风衣，脚上还踩着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反倒是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棉麻外袍，宽松的裤子，还盘了发，怎么看怎么像刚从道观里出来的修士。
她眼睛哭得通红，白潇拉着她走在路上，颇有几分狐狸精惑乱正道人士的即视感。
走进店里的时候，她能感觉周围人目光一下聚集到了她身后。
她心里居然又得意了起来，又醋又得意。
矛盾体本人。
白潇从不吃炸鸡，一是油腻，二是从来没吃过。
提起这东西，她总是要皱眉头的。
所以她就坐在庚辰青对面，看着她点了满满一盒，庚辰青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块，然后极无辜的看着她。
“我饱了。”
她低头数了数盒子里剩下的，起码还有四大块，她抬眼，“你点这么多就吃这么点？”
庚辰青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吃多了就腻了，也就吃个感觉。”
“你不吃吗？”
白潇皱眉，“不吃。”
庚辰青刚想吐槽一句没童年，却突然意识到她还真的没童年。
这人小时候周一到周五上学周六日上课外兴趣班，琴棋书画除了书，基本都学了个遍，哪有人带她吃这个。
可怜小孩。
当初怎么选的这个剧本。
她去找店员要了袋子打包，又买了份冰淇淋和薯条。
抽出一根在冰淇淋上挖了一块，递到她嘴边。
“尝尝。”
白潇下意识往后仰，但都递到嘴边了，不吃实在有些不礼貌，她都做好了被黑暗料理制裁的准备，但入口是冰凉的奶香味混着属于薯条的咸香，居然还不错。
庚辰青在一旁笑得灿烂，“跟你分享一下，我高中时候的流行吃法。”
白潇点点头，自己拿了一根照着样子吃起来。
确实不错。
她一条接一条，不多会儿那一小盒就见底了，她想起身去买，庚辰青拉住她的衣角，“吃多了上火。”
“长痘痘。”
白潇微不可闻地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庚辰青起身拉着她往外走，“下次再来。”
滇城的暮色一如既往的好看，浓墨重彩的天映着周围熙熙攘攘的行人建筑，也映着心上人的眉眼。
庚辰青的手比她的小一圈，骨架小，掌心也软绵绵的，像只小宠物。
她看过无数次落日，自己也好，和其他人也罢，但都没有今天这般满足，那昏黄日光像微醺的射灯，照得人心痒痒，恍惚得像结局完好的电影落幕。
“你下午哭什么呢？”
白潇想了很久，还是想问问怎么了。
庚辰青已经很久没有哭成这样了，第一次是她爷爷忌日那天，庚辰青在山城，电话里头哭得一塌糊涂。
第二次是她差点上了那架坠毁的飞机MU5735，全机坠亡，举国哗然。
别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幸运，她却可惜自己没赶上，把庚辰青活生生急哭了。
后来她问哭什么，庚辰青眨着满眼都是泪的眼睛，又哭了。可能是为差点失去一个女朋友而哭，也可能为她的苦痛而哭，她也不知道。
许久没有回答，她侧头，庚辰青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你的魂是碎的吗？”
白潇扭头看着她，面上一丝惊诧都没有，十分淡然。
“不知道。”
庚辰青目视前方，嘴里自顾自地说着，“被姬珷拔的。”
“在最后一战，他们趁你没注意，刺了你。”
白潇打开搜索引擎，她只知道玄商末期有个惑乱朝纲的妖后，还有一个昏庸残暴的王，他们两个人造成了商的覆灭，但具体的她倒是没怎么看过。
她搜索过后弹出来的赫然写着妖后勾引玄商王，中甚至还有勾引姬珷的情节。
白潇满脸的不可置信，“我被拔尾巴居然是因为我勾引了姬珷吗？”
庚辰青：？
她有些无奈的反驳，“不是，姬珷原身是条魔蛟，跟我们是对立面。”
“你怎么可能勾引他呢？”
白潇满意的点点头，“就是嘛。”
“那么丑。”
随后又十分揶揄地看着庚辰青，“你居然是暴君，你怎么这样。”
“我才不是暴君。”
“你也不是什么惑乱朝纲的妖后，你是一个好王后。”
“都是污蔑罢了。”
沉默了许久，白潇看着路旁的行人，感叹似的说了句，“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还是没印象的好。”
没印象，比有印象好得多。
太痛了，即便她只是看着也觉得痛，过往的记忆不该纠缠着现在，她需要这些记忆来寻找线索，可白潇不需要，知道得越少，也许她就越安全。
不知为何，东北边的天隐隐有些变了。
她握紧了白潇的手，脚步加快许多。
那日三个虽亲手被他斩于面前，但那玄千庙还在，那吕尚在人世间的信仰也还在，他们真的能真正消失吗？
她还是会隐隐地害怕，害怕自己再一次保不住白潇，倘若神魂再碎，那不知还要在人间挣扎多少年。
只是有一点她觉得奇怪，为何就非要入了轮回聚魂呢。
自己那点残破的记忆让这一切既合理又不合理。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