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八年,商王成婚三年未有子嗣,朝堂不满,宗族亲老纷纷劝谏,想让她废后另设,帝青大怒,驳斥群臣。
群臣躁动,更有甚者口出狂言,直道自己卜出王后为九尾狐妖,惑君亡国。
玄青怒极,一脚踹翻了桌子。
“都给本王滚出去。”
原本吵嚷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她坐在殿内王位下的台阶,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乱如麻。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斑驳的阳光照到她脸上,她抬头,一抹火红色的身影急急朝她奔来。
“我听说,你在殿上跟人吵起来了?”
“嗯。”
语气里瞬间带了三分委屈。
苏禾没说话,把玄青揽进怀里,顺着毛。
“君王失仪,不知他们又要说什么了。”闷闷的声音从她怀里传出来。
“下人奴隶们都说你是明君,倒是你这群宗室亲族大臣忿忿不平。”
玄青抬头,重重叹了口气,“我不重祭祀,杀的奴隶便少,他们觉得这是对先祖以及上天的怠慢。”
“任用无爵位的平民做官,甚至任用征战他国所得奴隶,他们早就不满了,威胁到他们的势力了。”
“拿你出来说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他们巴不得我没有子嗣。”
说罢又看向苏禾,“但是你都闭门十月了,怎么今日出来了。”
苏禾拉她起身,“去城外,东面九里的位置。”
玄青不知其意,与她乔装打扮,骑上快马奔去城东,九里地的位置有一颗大树,她往树下一瞧,树下竟有一刚出生的婴儿。
苏禾站在她身后,见她抱起孩子,“子嗣这不就有了。”
玄青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襁褓裹好,转头看向苏禾,“嗯,我们的孩子。”
那孩子不哭也不闹,对着她们二人笑得灿烂。
玄青八年冬,玄商王后苏氏闭门十月不见客,商王带出宫散心,于宫外诞下一子。
仁义勇猛的王和温柔贤德的王后终有了子嗣,举国欢庆,可也有人气得劈烂了桌子。
玄青给孩子取名玄庚,但并未让史官记载在册,那史官归属宗族亲老,时常满口胡诌,上次他于大殿之上记苏禾为九尾狐妖时便被她废了官职,至今未再任职。
再一个,她也不希望有人去考究这孩子的出生时辰。
真被人看出来,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好事。
苏禾把孩子哄睡着,拉着玄青的衣领子,“阿澈,他们说我是狐妖你就没怀疑过?”
玄青挑眉,“你怎么会是狐妖,就算是也是九尾天狐,是仙。”
她面上尽是轻蔑之色。
“九尾狐本就是祥瑞之兆,到他们嘴里,不知怎么就成狐妖了,真是狂悖。”
苏禾笑了,纤细的指尖轻点她的唇,“你啊,别骂了。”
“倘若我真是九尾呢?”
玄青面上风轻云淡,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那就是嘛。”
苏禾反倒困惑起来,“你怎么不讶异。”
“我早知道了。”
早知道了?
“有一次我半梦半醒间,看到你搭在我身上的九条尾巴。”
那九条尾巴,她可喜欢得紧。
以至于后来每次半夜醒来,她都会偷偷观察上许久。
就是可惜,上手摸的时候,触感总不太明显。
“当时我以为自己被人下了幻术,后来反复观察,才敢完全确定。”
苏禾有些错愕,玄青捏捏她的脸颊,说出自己隐藏许久的秘密。
“其实我能看见那些人的皮囊下都是些什么东西。”
“宗族里与诸侯国中最狂热于血祭卜筮的那几个,每次见他们都让我作呕,那股子魔气盛得冲天。”
她顿了顿又说,“这其中,周族里那个叫姬珷的,他竟是一条黑颜色的巨蛟。”
“我听闻此人每次祭天便坑杀数千近万的奴隶,在诸国中最为隆重,上次见他,他身上的魔气更重了。”
“还有我那亲叔叔,玄千。”
“我一直认为他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人,只是与我观点立场有些相左,可他身上,魔气毕现。”
苏禾皱了眉,“你何时能看见的?”
“与你成婚后一年,也就是玄商六年,第一次看见你的尾巴之后。”
苏禾不禁握紧了她的手,“除我之外,可莫要让他人知悉。”
玄青点点头,“那是自然。”
她想着又叹了口气,“从前我只是疑惑,现在我越发确定,这祭祀方式绝不是敬天敬神的,真正喜欢这个的,只有恶鬼和妖魔。”
“而且你我,好像和天有点什么联系,我最近每次盛怒时,天上都会乌云滚滚,心情平静下来那云也紧跟着散了,心情好时天便格外晴。”
苏禾没有诧异,只点了点她的眉心,“能看见自己是什么吗?”
“不能。”
苏禾看着她闪着金光的龙尾巴,心念一动,探出一尾缠住,“身上有哪不舒服么?”
“没有,但是左腹有些痒,像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覆盖了。”
苏禾勾起她的下巴,“阿澈,你是条生了羽翼的金龙。”
玄青乐呵呵地笑起来,“那我们很搭,我还怕自己是个什么奇怪东西,配不上你。”
九尾狐,天将祥瑞之兆,她还真是怕自己配不上。
狐狸尾巴在苏禾身后恣意飞扬,她环着玄青的腰,窝进她怀里,清新的草木味将她包围。
“是什么都很配。”
……
玄商三十年,东夷再次来犯,帝青派兵亲征。
东夷战事稍稍平定,王都传来急报,周族集合周围几个诸侯国以及玄商几个族老的势力,攻城了。
原定甲子日战于牧野,可周族背弃战约,提前进攻王都,兵临城下。
玄青拿起佩剑,抽调五千精兵回防,自己率先一路疾驰,杀回王都。
王都里早已一片尸山火海,往日那些受恩于商王的平民,宁死抵抗,都被杀意正浓的周族军队一一屠戮。
苏禾披上战甲,取出玄青给她打的长剑,召集王都中所剩士兵。
她站在高台处,举起长剑,一如玄青一般大喝。
“今日,吾与诸位共同血战,誓死捍卫王城。”
玄商的历代王后,没有一个是不能战的,她也一样。
底下士兵振兵高呼,“誓死保卫王城。”
她领着士兵誓死抵抗,直到手头精兵仅剩一千,身旁近卫跪地,离她最近那个往地下重重磕了三个头,直至鲜血从额角处流下。
“王后,我等本为奴,生杀皆握于权贵手中,可您与大王待人亲和,从不虐杀奴隶,甚至给我们一口饭吃,我们感激得紧。”
“如今王城破,此等兵力定然是守不住了,不如我等杀出一条血路,护您逃去东面找玄商王。”
苏禾看着他,眼里尽是悲凉,她又如何不知今日将要死于此,可这是玄商最后的根基,是爱人心血所在,更何况……
她要在这等她。
“我乃玄商王后,当与玄商共存亡,岂有脱逃之理。”
“诸位,莫要再提。”
随后似是料定了一切,她敛下眸子,语气淡漠。
“你们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