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青没有声张,但她也发现了一件极有意思的事,在月光下的时间越长,那条龙也愈发清晰,像是得了什么助力。
白,太白了,死气沉沉的白,那白绝不是他本身,更像是染上了什么。
能是什么呢?
庚辰青有些卡壳。
似乎发现有人在看他,那龙挣扎着抬了眼,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打了声招呼,“嗨,小应龙。”
那声喑哑低微,仿若行将就木。
庚辰青差点骂出声,居然是夏家家神。
他总爱把他当小辈,仗着自己来人间的时日长,虽说不准确,但尚在人间,倒也无所谓。
事到如今,她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
只不过白潇在身边,她不好明目张胆,只好在心里催了金光和五雷,一点点地把他身上那些奇异的白打散。
疯了,真的是疯了。
那么大一条龙,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手法才能把他打成这样。
可他身上没有什么明显伤痕,看样子更像是中毒。
她彻底困惑了。
明晃晃的月光下,白潇感觉自己身上能量满满,像借着赏月的名头,吸了了不少月华。
她喊庚辰青看爪子。
可庚辰青明显的不在状态。
看了她快五分钟了,可她像一座石像,一动不动,再靠近些还有点发麻。
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
果然离她一近,她身上飞速旋转的金色雷炁便很明显。
有些刺挠。
雷炁围绕聚集,然后统一朝远方某一个方向疯狂涌去。
看方向应该是屋后,可她怎么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屋后什么东西都没有,安静得很。
唯有三三两两的虫鸣以及时不时路过的野猫叫声。
庚辰青一心救龙,根本没注意白潇的靠近和探寻,她只知道自己再不快点,他怕是要完了。
正如人死亡之后,身上皮肤的颜色会慢慢变得惨白,如尸如僵,他也一样,只不过是魂,所以先白化,再彻底消失。
大量的金光涌到家神身上,那些死白一点点散去,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红色的鳞片边上多了些耀眼的金色,整条龙看起来也精神许多。
他迷朦的脑袋清醒过来,翻起身晃晃脑袋,朝庚辰青打了个招呼,“嗨。”
可算活了。
她下意识呢喃出声。
“谁活过来了?”
一旁突然传来白潇的声音,吓得她一哆嗦,视线也从家神那收回来。
“没谁,一条笨龙。”
“所以你刚刚是在救他?”
“对。”
她有些吃惊,“你也看见了?”
小猫摇摇头,“没有,但是你身上刚刚有雷炁往外蹿,还混着金光。”
“而且你心不在焉,根本不知道我在看你。”
庚辰青垂眸,“不想扫你的兴嘛。”
“这龙不救他就死了。”
一想到他会死,她就越发觉得难过。
毕竟那条龙对她很好,虽然总端着个长辈架子,可他也确确实实把她当小辈照顾。
白潇突然好奇起来,“你们神仙都这么爱多管闲事么?”
庚辰青皱了眉,“救他算不得多管闲事。”
“而且我能突然看见他,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该救。”
“我本来就是龙神。”
她突然郑重起来,“我有这个责任。”
就算今日不是家神,随手看见一条受了伤的,顺手救了也是举手之劳。
白潇不喜欢这句话,责任。
很讨厌。
“可你现在是人。”
“在世做人便做好做人的本分。”
做人本分?
什么叫本分。
庚辰青莫名的烦躁,她平生最讨厌别人说教,尤其这些所谓的规矩本分。
人为自己定义的本分,那叫本分么?
那叫自我设限。
她语气不耐,“你忘了我们为什么下来么?”
这话像踩中了她的尾巴,白潇心里蹿出一股无名火,她沉着脸,“随便,我现在也不想知道。”
“我也从不纠结这些。”
其实庚辰青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下凡,她所知的只有除魔,旁的就不太清楚了。
只是白潇这么说,让她很恼,又气又恼。
她冷哼一声,“所以呢?”
“你不纠结这些,这些东西就远离你了吗?”
“你不还是一样出了事,在这做猫?”
白潇彻底炸了毛,她冷冷扔下一句,“那就是我的命。”
说罢头也不回地回房里去了。
命?
庚辰青气极反笑,你真的知命么?
命运这东西说来很玄乎,但说破天不过是借着事来锻炼人,当然这是普通人。
他们这种神仙,若是带了任务,命里的每一步便是随着那项任务服务的。
而她和白潇的命,早已不似那所谓的既定的命,说白了,这世道魔气愈盛,她们的处境便越艰难。
越是认命,变数越大,直至最后还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命,害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整个九重天,整个凡间。
她不知白潇为何总这么拧巴。
说破了天,这命运是在他们手里的,是一项工具,拿来制魔的一项工具罢了。
再说她庚辰青如今能有这步,和她白潇也分不开关系,当初为了救她,频频打破了自己立的许多限制,先是修习了雷法,后又杀了那鬼修。
虽然也没杀成,但在那过程中,她越发知道,有的东西早已无视了世间法则,你与他们讲情面,那便是残害他人,荼毒生灵。
再后来因着这件事她又与夏家结识,夏家算是开启了她大半封印的节点,可在那过程中,她每一次雷法的精进,再到除魔于无形。
从根上来说,不过是为了救她而已。
她愈发知道,她们的命运不是既定的,白潇总想着认命,可她们下凡这招棋,但凡下错了一步,就是生离死别。
所以她有什么资格说自己认命?
她们根本不能认命。
一句认命,把自己所有事情贬得一文不值。
连带着那日在三清殿上所求之事,似乎也成了笑话。
那千年古观千年香火,道观里的神仙知她,所以她总能在那得到归属,得到短暂的喘息。
可那日,她害怕极,她去那道观,求着他们予以支持,助她除魔。只因那时她总以为那鬼修是属于白潇的因果,她不该妄加干涉,可后来事情越发不对。
古观里行人熙熙攘攘,伏在大殿内时她却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抬起头时隐约看见最左边那位白胡子神仙朝她眨了眨眼。
她破天荒的没有求签,只是在殿内起了一卦,离上乾下,火天大有,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她没明白。
可那日所求之愿,十足灵验。
只不过那灵验不似她想的那般,反倒是她像被开了禁忌,她以为自己是得了应允,所以不再有丝毫忌讳,想尽了一切办法对付那鬼修。
而她修习雷诀的速度,快到令人吃惊,连带着夏家的长辈也天天拿她来鞭策夏霖。
直到她借着夏家的眼和通神的能力,把那鬼修彻底封起,新的篇章又在等着她了。
这一次,是以她之身,封印世间魔。
即便是她和白潇分了手,可她还是怕,怕自己和她的那点联系会因为这件事受影响。
她只能拼尽了力把那些魔怪一一打散,那时她突然悟了那卦的意思,好一个天命所归。
原来是这么个归法。
这就是一整盘大棋,连带着她也是棋子,白潇这颗棋,由点带面,彻底把她带出来了。
这就是她的命,也是她们的命。
月光如缎如练,刚刚的凌厉感已经消失,此刻多了几分温润来。
她敞开了手脚躺在阳台,那抹银光如流水般,潺潺流入经脉,汇入丹田。
即便闭上眼感受那份柔韧和镇静,却还是止不住重重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