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万青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中的儿子。
崔航端坐在审讯椅上，脊背挺得笔直，没有靠在椅背上，这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身世良好的矜贵感。
如果不是过于苍白的脸色，消瘦塌陷的面颊和黑眼圈，从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酗酒、赌博、蹦迪、嗑药以及流连夜场的影子。
“崔航，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再次带你过来？”
刘斐注视着这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心情有一点点复杂。
“警官，我没有杀那个女人。”
崔航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讥笑，“唱歌不犯法吧？”
“那个女人？”刘斐语气平静，“你觉得我说的是哪个女人？”
“不就是张——张什么来着？”
崔航眯起眼睛，装模做样的想了想，“哦~张小凤，你是说张小凤吧？”
“不，我问的是王莹。”
刘斐丝毫没有被对方的态度激怒，反而是愈发的淡定，“你为什么要杀王莹？”
崔航哼笑了一声，“王莹是谁？”
“这么快就忘了？也不过刚刚半个月。”刘斐挑了下眉，“你去徐宝的家里时候，不是看到了她么？”
崔航一字一顿地说道，语言里有些讥诮，“我没有去过徐宝的家，我去一个仓管的家干嘛？”
刘斐看了下手里的报告，刚想要说话，就听见耳机里传来沈晏宁的声音，“先问他厂里丢东西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报告，转而问道，“那不如我们来说说厂里丢失模具的事情？”
崔航垂了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这不是你们警察应该调查的嘛。”
“是啊，我们当时去金戈询问徐宝的时候，他说有领料单领出去的，还说是生产的组长签了字。”
刘斐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但是生产组长说他根本没有看过这批领料单，也没有签过字。
“还说如果是这样三联的单子，会有一联放在财务室做存根。
“以前是由别人负责的，这几个月才交给你。
“但是，当我们要查放在财务室的领料单凭据时候，财务室居然发生了火灾，你说这会不会太过于巧合了？”
“你是说我监守自盗？”崔航冷声问道。
“我问过你留学时候的同学，他说你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回国后也欠了高额的赌债，差不多有200多万。”
刘斐看了看他，“而这前前后后丢失的模具，差不多也有二百多万。
“我们当然有理由怀疑，你和看管仓库的徐宝之间互相串通，私自将这些材料倒卖，获取不当利益。”
“这位警官，你有证据么？”崔航笑出来。
他才不相信一根绳上蚂蚱的徐宝会供出这件事，那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本来没有，但是刚刚徐宝招供了，就有了。”刘斐看着笑容从崔航脸上急剧消失。
崔航大声喊道，“不可能！他——他血口喷人！”
刘斐眯了眯眼睛，蓝牙耳机里沈晏宁的声音再次传来，“给他看报告吧。”
刑警举起了刚刚放下的纸，“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崔航一愣，“我管你是什么东西。”
刘斐顿了顿，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徐宝杀他老婆是因为久病床前无孝子？”
崔航停下动作，这是一种被人戳破心事后产生恐惧时停止的行为。
“所以你杀王莹的时候，又觉得王莹漂亮，色心大起，居然猥亵了对方。”刘斐皱眉，“你连个病人都不放过，还真是个混蛋。”
“你冤枉人！我要告你！”崔航气急败坏地喊道。
“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现在可以鉴定出来吧？”刘斐将报告摔在他的面前，“徐宝是自己也查出来癌症，已经 到了第三期，他怕自己走了以后王莹没有人照顾，但他自己也下不去手，所以才答应了你的互换杀人的提议。
“他以为你是个好人，发现了他偷卖厂里模具而没有揭发他，还帮他掩饰，是因为可怜他要给老婆治病。
“就算你后来也加入进来，他也只是当你遇到了麻烦，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你如此人面兽心！”
崔航瞪大了眼睛，急促的呼吸着。
另外一边的许万青也是不可置信，大声的否定，“这不是真的！不是！”
沈晏宁没有说话。
刘斐看着他，“你这样不学无术，监守自盗，你对得起你的父母么？他们供你去国外读书，给你最好的教育，你居然变成这样？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崔航大声打断，“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你就说我对不起他们？！”
“我对不起他们什么了？”崔航的情绪激动起来，“我在他们心里不过就是个玩具罢了！”
他的眼眶通红，“我小的时候，他们忙，总是在外面，根本不管我。
“对我的要求就是要乖，要听话，不能给他们丢人。
“我打个99分，都要被我妈骂，被罚站，说我没出息，不争气。
“后来初中，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说国外的教育好，哪个伯伯哪个叔叔家的儿子女儿去了哪里读书，就决定把我送出去，也没有问我同不同意。
“我还那么小，人生地不糊，很么都听不懂，被排挤被欺负，被关在卫生间里，关了一天一夜。
“我和他们哭，求他们让我回来，你猜他们怎么说？”
崔航看着刘斐，“他们说，别给他们丢人。
“都没有问一句我过的好不好。
“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在他们的眼里，我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是不是？”
刘斐哑然，他确实没有想过崔航叛逆的毫无底线的背后是这样的事情。
“我是个人，不是个没有感情的动物。”
崔航忽然大笑起来，笑到弯下腰，呛咳起来，“高中时候，我被扒光衣服绑在教室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为什么要乖，要听话，要不给他们丢人？他们在乎我么？”
“从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不要做个乖孩子，就要给他们丢人，这是他们欠我的。”
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慢声细语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枪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