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的门在二楼打开,沈晏宁沿着指示图标找到了会议室,他伸手敲了三下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做笔录的民警目光如炬的看过来,看到了伸过来的证件,“沈副……支队?”
沈晏宁点了点头,“报案人呢?”
“在那边,第四排最左侧的位置。”民警伸手指了大概的方向,但被指到的人眼神却闪躲开来。
“谢谢,我要单独问她一些事情。”沈晏宁走过去。
报案人却抢先说道,“我已经和那位警察同志说过了,是709的客人昨天夜里找我让我今天早上进去打扫卫生的,其他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这并不是我要问你的问题。”沈晏宁微微眯起眼睛,预见性的打断了报案人急切地想要说出的话,“而且我也并不想要问那个让你去709客房打扫得人的穿着,性别和年龄。这一些我的同事都会问,我不必重复。”
报案人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口,“那你想要问什么?”
“去隔壁会议室单独谈一下比较好。”沈晏宁拉开后门,用眼神示意着对方。
报案人下意识抿了一下唇,还是站起来跟着这位年轻的刑侦支队副队长走了出去,走进隔壁。
“坐。”沈晏宁指了指前排的座椅,开门见山地说道,“在你进入709客房后,到我们来之前,这段时间你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报案人垂下眼睛,“就是去打扫卫生。”
“这样么?那你们丽华打扫客房的方式还真是独特。”沈晏宁歪了一下头,“我们到的时候现场并没有发现用于摆放打扫客房卫生工具的推车,这个你怎么解释?”
“我……”报案人喏喏的说道,“我……骗你干嘛?!”
沈晏宁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或者我换个更明白的说法,709客房那个让你凌晨五点半去的人到底是让你去做什么?不要再用打扫卫生来敷衍,你和我都知道这不过是借口。
那……让我来猜一下。他该不会是给了你不菲的报酬,然后让你为他做某件事并替他保守秘密吧?”
“他没有给我东西!”报案人这次回答的干脆,但却回避了实质性问题。
“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应结果,沈晏宁倏然一笑,温和挂在脸上,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冷,“那我们来做个假设吧。”
“……?什么意思?”
“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凶手就是709室那个找到你,让你在今早五点半左右去收拾房间的客人的话,一般来说,这种做法并不符合常理。”
沈晏宁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报案人的神色,“按照常理来说,凶手都会尽可能地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而且是越晚被人发现越好,这样他就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逃跑。
但这次的凶手却反其道而行,让人提前发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哪里知道!我就只是进去准备打扫房间而已,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报案人的身体向后缩,脚也微微朝向门的方向。
“真的?”沈晏宁好整以暇。
“真的。”报案人点了点头,语速极快。
“你说谎。”沈晏宁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撑在下颌上。
“……我说谎?”报案人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是的,你说谎。”沈晏宁重复说道。
报案人直视着他的眼睛,再次说道,“我没有说谎。”
“你有没有想过他已经杀了一个人。”沈晏宁俊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不动声色的冷漠,“那你觉得他逃过这次追捕后会不会杀了你?毕竟死人才会真正的沉默。”
“……”报案人垂下眼帘,双手紧紧搅住衣角。
“而且你妨碍了警察的查案,又提供虚假证据。
不论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你都会成为共犯,有可能面临十年的牢狱之灾。
到那个时候,你的初衷再苦再迫不得已,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沈晏宁挺直脊背向后靠去,用一种从容而又舒展的目光注视着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的报案人,“如果你现在自己说出来,我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我们先抓到了他,他又交代出这些,你就只能进去了。
怎么选,你自己决定。”
小会议室内一时间静的出奇,只能听见时钟走针滴滴答答的声响。
沉默许久,报案人瑟缩着说道,“他让我关掉客房内的空调,并且要打开窗户,我记得当时的屋子里很热。”
沈晏宁拉开隔壁会议室的门,“你有刘斐的电话吗?”
还再给其他丽华员工做笔录的警察呆愣了一下,才机械地点了点头,拿出电话翻找通讯录,报出一串号码。
“刘斐,是我,沈晏宁。”年轻的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单刀直入,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你找几个同事查一下监控,重点排查那些经常来但是又不会通过前台登记,而是直接去客房的年轻人。老谭在你身边么?”
“……”刘斐顿了一秒,还是喊了身边的人,“老谭,来来,找你的。”
“喂?”电话那边传来胖法医清亮的声音。
“老谭,尸体死亡的时间并不是开始推测的八个小时。”沈晏宁想了一下,“窗户是早晨五点半左右被打开的,你开一下空调,用上面的记忆键开,就能看到上一次的温度,重新计算一下死亡时间,然后把时间告诉给刘斐,让他排查监控录像的时候有个基准时间。”
“好的……”谭法医诧异地问道,“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啊?”
沈晏宁打起了太极,“这个问题你仔细思考一下,下次见面的时候你来告诉我。”
“哎?!别啊……!”
沈晏宁没有再理会谭梁的惊嚎声,果断地挂断电话。
他看向窗外,笔直的柏油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一切都和从前的每一个早高峰相似,没有什么不同。
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步伐稳健地走进一座青砖黑瓦的古宅中,穿过幽长的廊道,站定在庭房的中央,对着上位的青衫老者恭敬地低头躬身,低声道,“阿爸,虎仔来消息说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有人补上了。叫沈晏宁,是从春河调过来的。”
老者拿起茶罐,将里面的茶叶倒在白纸上,神色认真的用着竹夹分拣着它们,小泥炉上的冲罐隐隐传来水沸的声响,“你叫手底下的那帮小崽子们先安分些,毕竟是新官上任嘛…”
他忽然咧嘴一笑,“我们总得先礼才是。”
“是,阿爸。”年轻人悄声而退,慢慢走向廊道的尽头处。
碎石小路的两侧郁郁葱葱,隐藏在其中的鸟兽虫鸣忽近忽远。浅金色的光柱斜照下来,将他的影子在地面拖长。
那张俊朗斯文的面容,一半儿沐浴在光明中,一半儿又隐没在黑暗里。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伸出右手的食指贴在薄唇上。
“嘘……”
半晌,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弯起嘴角,形成一抹冷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