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墨的夜色褪去,晨曦的初露悄显。
兜里手机突兀的响了两声。
盛野掏出来看一眼,抹了把脸站起身。
一夜未眠,四人的状态、脸色都有些难看。
盛野眼底一片乌青,褶皱的眼皮垂着看他们,张了张嘴似有些欲言又止。
江南扯出一个笑,出口的声音嘶哑:“嘛呢兄弟?莫非想搞个锦旗送哥几个?”
宋齐眯着眼懒懒道:“这家伙还想搞煽情那一套。”
沈年嘶了一声,搓搓手臂:“光听我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江南:“挺恶心人。”
宋齐:“挺膈应人。”
沈年:“还挺雷人。”
盛野:“………”
三人交换眼神,一拍手站起身转转脖颈,伸了个懒腰,勾上盛野肩,再搭住背。
四人手臂交叠贴在一块。
宋齐说:“阿野,陪你一晚不容易,可别恩将仇报。”
沈年讲:“这时候画大饼也没用,给哥几个来点实际的。”
江南道:“我的肚子说它饿了,早饭很想去阿野家吃。”
宋齐&沈年:“哟吼,同款肚,走吧!”
叽叽喳喳话毕后,没给盛野拒绝的机会,三人互相揽着对方的肩直奔盛野家。
盛野知道昨晚到现在,他们一直都在试图舒缓他的情绪。
每回中间有一人难受,都是直接陪着,不多问、不多说、不往伤口撒盐。
这是他们多年以来的做法和“默契”。
盛野解锁手机,点开外卖软件。
旁边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去。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三人心底发怵,但嘴上却是一顿肆无忌惮的使唤。
最先表态的是沈年,不怕死的说一堆:“诶,我要吃馄饨,大份的,加辣加香菜不要葱,再来一杯豆浆,四根油条,一份葱油饼。”
盛野点单的手一顿,过了两秒,选规格。
宋齐有恃无恐,很快也甩出话:“我就吃牛肉面吧,大份的,微辣加葱不要香菜,再来杯咖啡,两份小笼包。”
有了前面两个敢死队员陪同,江南无所畏惧,没带怕的放出话:“我就随便吃碗豆腐脑,四个糯米烧麦,一份酱香饼,八个锅贴吧。”
盛野倒是配合,全程没说话只默默点单,准备下单时,手机被江南夺走。
“你自己的早餐是吃画的大饼?”
江南说着瞥他一眼,目光很快移到手机上,手指滑动屏幕敲了几下。
给盛野点了一份清汤挂面,一杯牛奶,一份鸡蛋饼。
手机回到盛野手上,他低下头,出神地看了一会屏幕,电梯“叮”一声响。
盛野按了下屏幕右下角去结算,下单付钱。
打开家门,玄关位置整齐摆放着两双情侣拖鞋,盛野换上黑色的那双。
后面三个人前后进门,来的多了,轻车熟路的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
“考试也结束了,”沈年躺在沙发上,幼稚的提出让人无语到家的建议:“不如我们四个等会吃完早饭开始睡觉,比一下看谁睡的时间最久!”
“………”
“你丫脑子真有毛病,”宋齐斜他一眼,嫌弃的皱脸。
“他不是脑子有毛病,”江南喝了口水,一点情面不留:“而是没脑子。”
这会儿没力气来和他俩决一死战,沈年决定先存档,等吃完饭重振雄风后,再报仇。
“阿野,你怎么说?”
盛野从厨房出来,沈年视线跟着他,把剩下的一句话说完:“要不要比试比试一番?”
想到盛野一夜没睡,宋齐突然觉得沈年的话又行了,自己打自己脸插上一句:“……我觉得可以。”
脸上火辣辣的痛,还故作姿态打个哈欠,拉江南一起下水:“南,你觉得呢?”
“……”江南眉心一跳,恨不得一脚踹飞他,绷着脸毫无感情的说:“我觉得行……”
盛野从房间里拿出三件新T恤,裤子,内裤递给他们。
“你们睡吧,我今天去公司。”
口腔里还残留些许血腥味,喉咙又痛又干,出口的嗓音过分沙哑。
盛野倒杯温水喝了几口,又说:“外面淋浴间你们随便用,洗漱用品在盥洗台柜子里,客房也有床,你们要是困了就去睡。”
有打算冲个澡,但没想在这睡,三人的分寸感还是很足的。
不过盛野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江南蹙起眉,语带疑惑:“去公司干嘛?不是有人看着吗?”
自从许老和许宴璟开始接手宁瑾溪的治疗后,盛乘风三天两头总往医院跑。
不知是为了什么,一次次的被拦下,他还是不死心一次次的来。
去年冬天,盛乘风再次被拦在门外时,晕倒在了走廊,随后医生检查出盛乘风得了肺癌,是晚期。
盛乘风的反应很平淡,像是早就知道了,公司也不管了,就待在医院里,非住在宁瑾溪隔壁病房。
盛野手中握有盛氏最多股份,盛老爷子临终前也立下遗嘱,盛乘风退休或有不测,盛氏由盛野继承。
盛乘风甩手不干,公司自然由盛野接手,盛野和宁瑾则商讨一番,最后他们聘请了一位职业经理人暂时来代管理公司。
盛野喝完杯里最后一点水,喉咙舒服了很多,淡淡道:“有点事。”
就在江南想继续问什么事的时候,盛野放下杯子,低声喃喃了句:
“还想快点长大。”
想让自己有能力护夏至周全,想承担起夏至的未来。
更想强大起来,让夏至有底气。
………
空荡的客厅顿时陷入无声,三人以为自己幻听了。
默了两秒,客厅响起脱鞋均匀拍打地面的声音。
直到盛野回了房间,门“咔哒”关上那一刻,三人才回过神。
谁都没开口说话,三人大脑都在缓冲盛野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年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就是觉得盛野那句话,是关于夏至。
但盛野和夏至一直感情很好,从没吵过架,没闹过红脸,这两年里,两人更没出过什么事。
沈年不明白为什么盛野要说出那句话,怔怔道:“什么意思?你们懂吗?”
宋齐此刻和他的脑回路是同频道的,迟钝的摇摇头表示不太懂。
知晓一星半点的江南心底有了猜测,事关夏至隐私他没明说,只是委婉道:“毕业了嘛,时间过的又快,阿野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怕他们追问,江南薅了把头发咳嗽了下,尽量让神情不表露出心虚,兜兜转转把话拢到一块继续说:
“我们马上成年了,阿野的计划你们也清楚,宁姨那边很快也要手术,阿野应该是想快点长大,好好保护夏至和宁姨。”
沈年和宋齐莫名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思绪来回拉扯。
“叩叩叩”不轻不重的三声敲门声打破诡异的气氛。
江南不由得松口气,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早点被江南一份份往外拿放到桌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十分诱人的香味让沈年和宋齐的思绪戛然而止。
宋齐和沈年趿着拖鞋到餐桌前。
沈年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睡眼朦胧地叹了口气:“哎,昨晚阿野那样,我只在宁姨出车祸那年见过。”
“加一,”宋齐疲惫的趴在桌子上,“应该是因为夏至吧,但到底是什么事啊,让阿野那么……啧!”
江南默默地摆好食物,没说话。
沈年困倦乏力的撑起下巴,目光在扫过桌上的食物,一顿:“清汤面?谁点的?”
江南拿上衣服去淋浴间,中途很淡地应了声:“我。”
沈年愣住,发出质疑:“不是吧,吃那么多还要再吃碗面?”
淋浴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一桌子早餐香的不行,外面两人牙没刷脸没洗,身上的衣服还皱巴巴的有些狼狈,
宋齐饿的肚子咕噜叫,慢吞吞地站起身去拿衣服,顺手拍了下沈年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傻B,那是给阿野吃的。”
“卧槽!”沈年捂着脑袋,怔了怔随即也拿起衣服跟上去。
宋齐自然地推开门进浴室,沈年紧跟其后,找到牙刷就开始洗漱,全然不管正在洗澡的江南。
江南皱眉嫌弃地“啧”了声,加快速度。
沈年扶着盥洗台,含糊道:“南啊,你这态度就伤兄弟心了,咱几个从小一块长大,这又不是第一次一块洗澡,至于嘛你。”
江南懒得搭理他。
宋齐洗净脸,醒醒神嗤笑一声:“南长大了,开始保护隐私呢。”
……………
洗完澡四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
除去清晰可见的黑眼圈,四兄弟仍旧帅气逼人。
盛野吃的很慢,昨晚把腮肉咬破了,现在吃一口就痛一下,不过……好在吃的食物是清淡的。
愣了一下,盛野抬起眼眸。
坐在对面的江南吃的正香,一道视线投过来,没有任何掩饰,他想不注意都难。
“我知道我很帅,”江南欠欠的说:“但也不必看的这么认真吧,兄弟。”
沈年和宋齐翻个白眼:“呕!!闭嘴吧你!”
盛野微微弯唇笑了下,弧度很淡。
尽管只是一瞬间,兄弟三人还是发现了,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稍稍缓和了一点。
快吃完时,一阵铃声响起。
“喵喵喵~~”
盛野捞过手机接通,疲倦的眉眼带着温柔:“宝贝,怎么醒这么早?”
电话那头的夏至声音软软的:“不知道,明明很困,但就是睡不着。”
一晚上,夏至睡的很不安稳,精神一直都有些紧张。
过去坦白出来,心里的疙瘩小了不少,可她担心盛野会找陈帆麻烦,还怕盛野会做出傻事。
夏至抿着唇,轻声说:“阿野,我想去找你。”
“宝贝,我马上去接你,”盛野说:“乖乖在家等我。”
夏至应了声挂断电话。
她其实早就洗漱好换好衣服了,电话也是掐着点打出去的。
脚步轻快地离开房间,和奶奶说了声后,夏至换上鞋出门。
八点钟的早晨,小区电梯里出现最多的就是打工人,还有晨起去公园运动的爷爷奶奶们。
出了电梯夏至往后面的十五栋走,没走几步就瞧见迎面走来的几道身影。
是盛野他们四人,夏至脚步明显一怔。
她看见了盛野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很正式成熟,还有蓝白色的头发……
一瞬间,夏至想起了高二那年,元旦晚会上的盛野。
对面的盛野看见她脚步不自觉加快。
走近了些,夏至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仰头看他,眉头皱很紧,“你昨晚没睡嘛?”
视线一转,旁边的三人也是一样,黑眼圈重的吓人。
脑子本就转了一晚上没停歇,还担心了一夜,这下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夏至心一紧,情绪登时就失控了。
她抓着盛野的手连忙问:“你们怎么了?昨晚干嘛去了?你们是不是去了——”
“想什么呢宝贝,”盛野截断她的话。
他搂上她的肩膀往小区门口走,手掌揉着小姑娘的头顶,安抚道:“阿齐过几天要去M国了,昨晚我们四人聊了好久的天,忘记了时间,就没怎么睡。”
夏至半信半疑地盯着他。
她并不怀疑盛野会把她的事说出去,而是怀疑他刚刚一番话的真假。
盛野面色无异,很冷静的回视她,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说:“也不排除因为昨晚的对话,我没睡好。”
夏至霎时嘴一瘪。
一瞧小姑娘这样,盛野摸摸她的脸颊连忙解释:“宝贝,我这是正常反应,要是听完过后啥反应都没有,那我真不配当你男朋友。”
另一只手不易察觉的立刻冲身后三人招招手,示意让他们赶紧出声。
同时盛野也知道,身后的三人不会说漏嘴。
虽然对于昨晚的事很好奇,但三人本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兄弟有需要肯定一马当先帮忙。
宋齐接收信号,适时出声:“是啊,一想到即将要分别,我这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
江南双手插兜,附和:“齐,装什么呢,分明高兴的不得了。”
沈年顺着说:“就是,心里巴不得现在就去M国找初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身在曹营心在汉。”,听到他们对话的夏至接上沈年的话。
“哎!就是这句话,”沈年达到目的地笑笑,“夏至可以啊,不愧是阿野的女朋友,越来越了解我们了。”
闻言夏至也笑了下,心底最先开始的担忧消了不少,可还是心疼盛野没睡好。
几人在八栋楼下分道扬镳,碍着夏至在,怕刚刚圆回来的场又露馅,三人就没说什么,只给盛野递了个眼神,告诉他有事就说。
盛野趁着夏至低头看手机空隙,不着痕迹的冲他们点点头。
张叔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到小区门口,盛野和夏至上了车。
刚刚心里想着担心着事,又听他们聊着天,直到上了车,夏至才问起盛野一早穿这么正式是要去干嘛。
盛野给夏至系上安全带,“去公司。”
夏至双眼蓦然睁大,重复了遍:“去公司?!”
“嗯,”见她惊的小鹿眼圆溜溜的,盛野不禁勾唇笑:“怎么了?”
“没怎么,要不……我还是下车吧,”夏至略显局促地伸手去解安全带。
盛野握住她的双手拢在手心,温和的问:“宝贝,为什么要下车?是不想和我去盛氏还是不喜欢盛氏?”
“不是,都不是,”,夏至抿了抿唇,实话实说:“我是怕打扰你办事,而且……公司人太多了,我担心他们看见我,到时候会说些对你影响不好的话。”
“不会打扰我,也不存在影响,”盛野理了理女孩的额发。
“我是老板,你是老板娘,谁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