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舒见到的不是人,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皮,而那异变的村妇也正好与她对视。
冯云舒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一点声音,那对姐弟也察觉到异样,三人噤若寒蝉。
可房门还是被门外行尸暴力撞开,冯云舒脸色煞白,拔腿便跑。
那二姐弟中姐姐反应也快,将一捆零散稻草朝那行尸抛出后,拽着自己的弟弟紧跟冯云舒的脚步朝后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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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山脚停船的冯王礼见到喧哗吵闹的人群,他一下子如芒在背。
二人挤入人群,一位已经被长竹竿钉在墙上的行尸,正在不断的咆哮着。而同时被困的,还有三位已经被那行尸抓伤的三张年轻面孔。
冯云舒手臂鲜血淋漓,见到挤入人群的冯王礼,她一下子噙满泪水,她知道她不死,就会变成行尸,呢喃道:“爷爷。”
冯王礼一阵头晕目眩,立马掉头,就见到同样脸色阴晴不定的宋映川。
“都别说话!”
宋映川携带神力的一句话,并无过分高声,却极富穿透力,而听闻这句话的村民们,宛如隆冬寒风吹过,转瞬间竟然无人再言语。
“三人带回我家。”
随后宋映川一手挥出,一道火光落在那具行尸上,在一声声的凄厉哀嚎后,也彻底没了动静,只剩下一堆黑色的骨灰。
朝歆颜透过窗户纸,就见到宋映川带着四人进了自家院子。
宋映川推开朝歆颜的房门,说道:“请你帮忙,帮他们包扎一下伤口。”
朝歆颜问道:“不把握把握机会,这两小姑娘,看着可都挺不错的。你看看,小点那小姑娘,十六七岁,在过个三五年,那可不就是一位窈窕多姿的年轻姑娘。人家小姑娘都伤到背部了,这种好事哪里找。”
宋映川催促道:“赶紧的。”
朝歆颜一脸不悦,还是起身出门。
宋映川站在已经包扎好伤口的三人身前,缓缓说道:“我不敢保证这药有效,也是我第一次给人开药方,可是现在我们也别无他法。”
简明扼要,就是要三人为他试药。
冯云舒点点头,马欣、马嘉二姐弟也缓缓点头。
之后朝歆颜与冯王礼依照宋映川的要求,将三人给绑了起来。
宋映川烧火熬药,朝歆颜问道:“怎么回事?他们身上都有一种莫名狂躁的毒。像一种消失已久的毒,叫做蛊!”
宋映川点点头,“知道是毒,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毒,只能尽力去补救。已经死了一整个村子的人,人心惶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万全之策。”
朝歆颜说道:“莫非是什么人要练什么魔功,才以人为对象,还是这样大规模的。”
宋映川摇摇头,依旧一无所知。
而才过去了一个时辰不到,受伤最重的马欣早已经冷汗连连,眸中也慢慢布满鲜红血丝。
朝歆颜负责喂药,宋映川依旧不放心,只是也还是给她们三人松绑。
宋映川在转头时,在门角见到一位神色复杂的村妇,只是被宋映川狠狠瞪了一眼之后,那名神色古怪的村妇悻悻然离开了宋映川家,而他身后也跟着几位神色各异的年轻男子。
冯王礼与宋映川敞开心扉,其实怨不得这些村民们这般不近人情,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只是这大难当头,还能听进去一点言语,不落井下石,该算是不错的光景,兴许是信的过宋映川,毕竟宋映川之前斩杀那三头人脸蜘蛛怪,可见其实力不可小觑。只是就是分不清这些村民的敬大些,还是畏大些。
只要是信得过,不论是宋映川的医术还是剑术,就不至于要到双方火拼的地步,一些蒙昧百姓罢了。
宋映川只说不往心里去,也能理解,况且自己也不可能就为此去对那些只想要保全身家性命的村民发难。
马欣走到宋映川身前,说道:“宋大哥,谢谢你。可我还是害怕,我与小嘉就在柴房不出去了。”
冯云舒说道:“宋大哥,如果真没救,就不要对我手下留情,我不想死得太难看。”
冯王礼眼神哀怨,宋映川只是默默点点头,还是安慰道:“等等看,先不急。”
宋映川交代过朝歆颜,一旦事发,让她处理。
冯王礼轻声挽留,只是得到宋映川的肯定后,本就对宋映川十分信服的冯王礼也好好的打量着这位外乡的年轻女子。
朝歆颜一头雾水。
宋映川停在湖底,立在大门前,得到了一块阳刻有一条龙形令牌。
石门后的神灵缓缓说道:“给你的医书,是上古仙医一族的遗世之书,这块令牌可以对你的伤势做到压制,也就不至于只要你动用一点皮毛神力,就像是在走鬼门关一般。”
宋映川笑道:“我有什么的资格,让你一个远古神力,对我一个将死之人下这么大的筹码?”
神灵道:“可能是你的特别,让我觉得你可以成为那个人。”
宋映川扭头过去,说道:“我是我,我不会成为任何人,当然,答应你的事,我会一直记住,如果我死了,那只能说明,你的眼光真是一般。”
神灵破天荒有些笑意,笑道:“早去早回,等你五年,没死的话,十年也不是太过久远,毕竟我最不缺就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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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映川回到院子,天色已晚。
两女一男冲出房间,冯云舒笑盈盈的看着宋映川,“宋大哥,我与小欣妹妹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伤口还是有些疼。”
冯王礼脸色舒展开了,难得的笑意与轻松。马欣则只是顶着伤,对宋映川鞠躬道谢,只是被冯云舒与宋映川止住。
冯王礼连夜熬制了一碗浓稠的汤药,在几人的协助之下,终于将药罐进了马小英的嘴里。
次日清晨,一夜未睡的冯王礼耷拉着沉重的眼皮。
冯云舒在宋映川的陪伴下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马小英的房门,老妪依旧眼神血红,只是已经开始正儿八经的口吐人言,“云舒,奶奶这是怎么了,做了这么久的梦。”
冯云舒简单试探了一下,确认无误后,钻入老妪的怀中轻轻呜咽起来,而注意到冯云舒手臂上的伤痕时,老妪一下子便怒上心头,对着冯王礼就是一顿臭骂,说他一个男人怎么能连自己孙女都护不住,还受了伤,这是这么当的爷爷。
冯王礼一改往日的精明老练,只是傻傻笑着。
宋映川默默退出房间,露出一抹很浅的笑。
这天冯王礼召集了二十余位村民,架起一口硕大铁锅,将宋映川配置好的药一并熬煮。只在下午时分,小溪寨只要还有救的,便都为其灌了一大碗漆黑如墨的汤药。
宋映川看着大火中熊熊燃烧的二十余具尸体,只在刹那间,他便如置身于尸山血海,只有熊熊烈火在肆意的吞噬着尸体。
“宋大哥。”
宋映川被这一声呼唤拉回现实,只是宋映川已经全身都湿了。
冯云舒喊道:“宋大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只是在看到那些熊熊燃烧的尸体时,冯云舒也不再说话。
冯王礼入了一趟县衙,告知了老郎中能救的都救了,随后老郎中去往衙门那边。这日衙门没有紧闭,反而多了百十余位皮甲武将。
后来冯王礼前去查看,才得知是边关告急,大周皇帝陛下已经派遣了一支身经百战的边军前去支援,战况不得而知,只是这波披甲武将,便是来清河县征兵的。
清河县这般边远,征兵不该从这边开始征兵,老汉一无所知。
后来老汉回到家这才记起,刚刚到县里,就有负责上流一带驿站的驿差远远认出老汉。最后交由老汉一封火漆泥缄密封的信封。
见老汉怀里掏出信封,冯云舒与奶奶凑上前来。
“爷爷,是谁来信了?”冯云舒问道。
妇人神色萎靡,还是上前查看,“给我们念念。”
拆开信封老汉神色冷下,与以往信封不同,信封内不是简单装有书写好的浅黄宣纸。信上有一朱红色小章,“东洲十人”。
东洲十人章为大周东部四洲每隔十年便进行一场大比,成功跻身前十则为东州十杰就能得章。
每次比拼,多少绿林好汉败北,不少成为对方剑下亡魂。此次比拼比之前届愈加残忍,只要可以胜出都可以不择手段。任凭是平时遭人唾弃的毒功或是暗器,都可以随意拿出,时机自己定。反正只求打得对方败下阵来。
江湖厮杀,比的不是谁境界高,谁就注定活得下来。
比的还有兜里的仙家法宝和谁的脑子更好使些。
境界低上一等,法宝却层出不穷。哪怕境界低上一筹,也可打的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亦或者觉得自己技高一筹,托大而战。奈何对方一个小小圈套就打得他死无葬身之地,后悔时已经脑袋落地。投胎后争取要个灵光点的脑袋。
以弱胜强的大小争斗,屡见不鲜。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老汉,还是硬着头皮看信。
开篇“伯父”二字老汉看得愈加一头雾水。老汉看向落款之人,竟是冯云舒舅舅!
大致内容简单交代了一下冯云舒的舅舅黄清,在跟随一个山字头山门的首席供奉,上山修行十年之后。
为只有一个立锥之地的山门,有望跻身宗字头山门之列。特意下山争夺十人之列,只要占得其中的一把椅子。即使是十人末尾之流,却幸不辱使命。
曾经游历多地的老汉也算见多识广,上山十年后跻身十人之列,老汉暗自心惊。
黄清可谓真正意义的武道胚子。
读到最后老汉看见“决意举家东迁,望伯父成全”几个字。
冯王礼若有所思。
自己夫妇二人年事已高,怎可能放弃祖上留下的基业,千里迢迢东迁。先不说能不能受得了那一路颠簸,这般年纪离乡。一旦身故,无异于客死他乡。之后更是麻烦,没可能迁回自家祖坟下葬,落叶归根也是幻梦。
带不走老的那就只能是带走小的,说开了就是要带走冯云舒。
“爷爷,我可绝对不会离开你和奶奶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少女笑道。
冯王礼眼神清明,“等你舅舅来了看他们怎么说。”
伤心的少女有些开心了,一步跳到老汉身前,抱着马小英手,笑道:“不管说什么都不离开。绝对不会离开爷爷奶奶的。谁让外公外婆对我很好。可是云舒心里清楚,爷爷奶奶是最疼云舒的人。更何况,外公外婆有舅舅照顾。如果我离开了爷爷奶奶,以后谁给你们尽孝。”
老汉眼含笑意看着这个心如明镜的孙女。
妇人不识字,不过简单几句对话,大致内容已经知道了十之八九。妇人也笑的开心,就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
按照行程来算,大概五六天就可以到了。至于东迁至哪里,信上没有细细阐述。可是要带走一个家族的百年基业,绝非一日一夜可以迁走,也绝不可能完全带走。
深山老林中一面色惨白的持剑男子,地上是他刚刚吐出来的鲜血。他一手捂住胸口手肘抵着大腿,一手持剑杵地支撑自己。剑尖深深刺入泥土。他虚握拳,轻轻叩击自己胸口,而后又呕出一大口鲜血。
“你小子让我很难受啊。”
持剑跪地男子身边是两只死不瞑目的人脸蜘蛛怪,两颗瞳孔急剧放大的头颅滚落在地。
打坐许久之后的朝歆颜已经可以轻松走动,她指尖一划,一抹红光闪耀,一套蓝白相间束身长衫已经握在她手中,关上后门悄悄换上。
脸色如常的她美极了,一种俊美。她鼻梁高高,睫毛长长。
下巴尖尖,眉如远山。
这天清晨,县里的县官老爷便带着一批人马到了上河村,就在前夜,小溪寨又被救活大半的消息也随之传开,这一番细细打听才知道是平日里那个怯懦孤僻的男子出手相救。
随着那位县官姥爷而来的还有一位身披朱红甲胄的将军,这其实很不符合如今大周律令,一位该镇守城头,亦或是策马奔腾,直去敌军复地的将军,怎么就来干这招兵买马的军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