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马丁再一次来到城堡路,白天这里仍然没有什么人,黄思仁没有出现在街上。
马丁等了半小时,捡垃圾的人倒是出现两批,还是不见黄思仁。
马丁下了车,步行走到街尾,在靠近公寓区的路边,他看到几个破旧的帐篷连在一起。
黄先生所说的蓝色帐篷排在第二个,帐篷已经用了很久,破损的地方用胶水从帐篷内部补过,只留下很小一块颜色与主体蓝色不同。
四角固定绳的地钉大概被偷走了,改用几个木桩钉入地面。
帐篷门口放着一张只剩下3个滑轮的靠背座椅,座椅已经换成尼龙绳手工编织成的简单靠背,坐垫倒是完整,只是因为经常久坐,垫面开始破损。
地上一个无盖的收纳箱,底部因为一个大洞,现在只能用作收纳筐,里面放着一些破烂布料。
马丁站在门口喊道,“黄先生,你在不在?”
帐篷里没有任何人回答。
“黄先生,你在里面么?”
“喊什么,那个亚洲人已经死了,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旁边一个帐篷里窜出一个满脸胡须的白人流浪汉,他大声吼道。
马丁闻言,立刻掀开帐篷的破布门,钻了进去。
帐篷虽然破旧,但是内部并没有马丁想象中的腐烂味道,它被整理的井井有条。
透明塑料布做成的透明窗户下,是一张拼装的电脑桌,桌旁有一个儿童书架,里面还放了不少纸质书。
由砖块垫底搭成的床上,床垫清洗的比较干净,黄先生只剩下一口气,头上流下的鲜血,在他的胸口上形成大滩的血迹。
马丁立刻跑出去将自己的汽车开过来,现在唯一重要的,是将黄先生送进医院急救。
黄思仁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外婆做的红烧肉,梦见妻子穿着婚衣手捧鲜花,梦见女儿蹒跚学步,梦见恶魔放声大笑。
黄思仁流着泪从梦中醒来,眼前雪白的天花板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升入天堂,只是鼻子里消毒水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正在更换静脉滴注的护士小姐看到黄思仁睁眼,她转头说,“先生,病人醒了。”
黄思仁不想动,他看到一个人伸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看起来有点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黄先生,你好。”马丁故意怪腔怪调的打招呼。
“哦,我认识你。你是谁?”
“我叫马丁,前天我们见过。”
“前天?见过?”
“我们一起吃了汉堡,喝了可乐。”
“好像是这样的。马丁。”
“先生,病人刚刚醒过来,你让他慢慢来,他脑部受了重击,可能有些事会暂时想不起来。”
“好的,护士小姐。”马丁微笑着回应。然后他转过脸,对着黄思仁说道,“黄先生,一切我都办好了,这几天你就安心在这里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次日,黄思仁的脸色已经好多了,大概是正常饮食加上足够的睡眠,让他明显得到一些恢复。
“黄先生,早安,你看起来好多了。”马丁率先向黄思仁问好。
“你好,马丁先生。”黄思仁努力一下子坐直身体,“你看,我已经全部恢复了,我可以出院了。”
“不不不,这得听医生的。你说的不算。”
“可是……”黄思仁欲言又止。
“不用可是了,我刚刚问过主治医生,他说你的身体素质不错,只是长期营养不良,休养一周,你就可以出院。”
“可是,我没有钱,我住不起医院。”黄思仁鼓足勇气说出来。
“这些我都安排好了,你好好休养。”
“可是,我没法还钱给你啊,我就是个流浪汉,我没工作。”黄思仁突然痛哭起来,生活对他而言,濒临绝境。
马丁坐在病床边,他让黄思仁释放自身压力,他之所以救人,只是因为同情这是一条活生生人命,也因为对方身上有华裔血统。
马丁看到黄思仁哭声渐止,问道,“你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
“昨晚我在找食物,四个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冲过来打我,我求饶了,他们还是打我。
我太痛了,我想逃跑,结果又被他们追上,他们后来打中了我的头。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所以我爬回去想着睡一觉可能会好,醒过来就在医院了。”
马丁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在花旗国,流浪汉所在的生活环境永远谈不上安全,很多时候,在这里活下去真的需要运气。
“你刚到美国的时候,是做什么工作的。”
“那个时候,我在餐馆帮工。”
“为什么后来没继续做工了?”
“呃,”黄思仁脸上露出一种羞愧,“我……我喜欢打牌。”
“打牌?”
“嗯,”黄思仁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会赌一些钱,后来我输的比较多……”
他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不过我现在不赌了,再也不赌了。”
“所以你离开餐馆了?”
“是的,我又做了其他一些工作,时间都不长。”
“你为什么会在城堡路这里住下?你没有家庭么?”
黄思仁满脸痛苦,“我的妻子女儿死了,她们还没到美国就死了……呜呜呜。”
又是一个可怜人。
马丁拍了拍黄思仁的肩膀,“黄先生,有一件事你或许可以帮上忙。”
黄思仁抬起头,擦干眼泪,“马丁先生,您说,是什么事?”
“你说你很久前就住在城堡路,那两年前,街尾杂货店凶杀案你知道么?”
“哦,我知道,当然我就在附近。”
“那你知道什么?”
“嗯……那时候的店主是现在店主的表哥,他比现在的店主大3岁,都是墨西哥裔。”
“枪击时你看到什么?”马丁拉回话题。
“哦,那个时候店里没有防弹玻璃,店里也卖违禁物品,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凶手走进去就开枪了,当时就打死了店主。
然后凶手捡起地上的弹壳,走到公寓楼那边就再没有见到人。”
“你看到他的脸了?”
“那天他穿着连帽衫,戴着大墨镜。
不过,他好像和在凶杀案前几天在周围转悠的那个人很像。”
“哦,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他跟你一样,根本不是过来写论文的,这个理由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