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都放出去了吗?”
“父亲,二弟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您放心就是。”
川荣军主帅营帐内,楚老将军楚风面前摆着一张扶风国旷风军大营的布局图。
他的手指细细指向布防图伙房营帐旁边的小字: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一招,他们想得可真阴呐。”
“两军交战,是真男人,便真刀真枪地比拼一场,糟蹋粮食,还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得亏逐星师那日和中了邪一般,父亲您是没看见,他是口吐白沫,抽搐着呢喃粮草被人吓了咒,伙房的师傅被吓到了,这才没有动那批粮草。”
“逐星师……”
楚风摩挲着手中原先要插在沙盘上的小旗,一双剑眉蹙起:
“我大夏各个军队中的逐星师都是出征前从司天监调派过来的,司天监隶属于……他除了提到粮食,还说什么没有?”
楚云河歪着头想了想。
兄弟三个当中,他是最勇猛却也是最不聪慧的,但父亲母亲说了,人各有所长,他的功夫最好,便是他的优势,所以,长此以往,他也就彻底放弃开发自己的大脑了。
印象中,逐星师确实嘀咕过些什么,也是那日发癫状态下口中念叨的。
但是什么来着……
“我想起来了,他说鸟儿白天不飞,乌鸦晚上叫个不停,还说什么有大喜事儿发生。”
“飞鸟归巢,蝙蝠夜行?”
“对对对!就是这句!”楚家大郎一拍脑门,还是爹爹有文化。
“他说有大喜事?”楚风疑惑抬头。
“嗯!还说天佑大夏,四海皆平之兆呢!”
“放屁!”楚风将手中的小旗子一扔,从座上弹起:
“飞鸟归巢,蝙蝠夜行,这是要有日食的天象啊!日者,太阳之精,人君之象。君道有亏,有阴所乘,故蚀。蚀者,阳不克也。天狗食日,这是亡君的预兆,何来的天佑大夏,四海皆平?!”
想到如今可够全军支撑的粮草满打满算也不足十日,原本后方的补给还被截在渝州,送往北境镇北王府的亲笔信也不知到了何处。
楚风征战多年,头一次这般心慌。
难道,这是预示着此战必败?一旦川荣军战败,凉城失守,扶风国的骑兵便可长驱直入。
其余三境将士都驻守在边关,朝中除了禁军,唯一能领兵出征抵抗的也就只有吴家的军队。
可吴家老儿,商贾发家,无非是仗着自家女儿成了继后,才一步登天成了国丈。陛下想用这种新贵人家牵制老牌贵胄,才给了他们兵权。
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精贵公子,哪有会行军打仗的?!
“报!主帅!八星寨少当家有要事求见!”
“他不是和三弟一起转移百姓去了吗?!”
“让他进来!”
楚风沉吟片刻,沉声吩咐。
-
药王谷密室。
江浔也的药浴能助经络重生修补,但伤筋动骨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好的。
上药浴,无非是加猛药,生拉硬拽,强行修复,其痛苦程度不言而喻。
药浴连泡十日,每日药浴五个时辰,每个时辰痛感递增。
第一个时辰,犹如千根银针密密扎满全身。
第二个时辰,刀剑砍破皮肉,狰狞的伤口之上不落一处地浸染刺激的盐水。
第三个时辰,熊熊火焰灼烧皮肉,皮开肉绽。
第四个时辰,犹如万蚁噬心,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东西,那第五个时辰呢?”
梦蝶以前问过江浔也。
“emmmm……其实吧,我当年也没坚持到第五个时辰,不过第五个时辰,应该和女子生产的痛苦相似。”
江浔也边捣鼓他的汤药边回答道:
“这世上,女子生产时是最痛的,第五个时辰,应该就是那般痛楚吧。”
“唉~那以后用你的药浴的人岂不很可怜?”
“小东西,不磨砺筋骨,如何能成大事?”
…………
“咔嚓~”
密室的门被打开,江浔也手中拿着两包用油纸包着的吃食进来。
怀望尘的药浴已然进入了今日的第三个时辰的尾声。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子浸泡在汤药之中,不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而从桶中起来,导致前功尽弃。
此时他死死地趴在木桶边,紧紧攥着拳头,脸埋在臂弯之中,了无声息。
如若不是微微颤抖的身子和洁白的脖子声暴起的青筋,还有强自咽下痛吟时鼻腔中喷出的气息,江浔也还要以为眼前的少年人已经昏死过去了呢。
“还能坚持吗?”
他坐到桶边,伸出手探了探水温。
还好,下头有炭,药浴还是温热的。
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怀望尘脊背的刹那,少年的身子猛地狠狠颤抖了起来,随后,一声再也压制不住的痛呼出口。
“别碰……”
怀望尘努力调整着呼吸,深吸了几口气,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原本清冷的眸子里早已布满了血丝,嘴唇白得近乎透明,上面被牙齿咬出的血口便显得更加明显,血红色在灰白上蔓开,像绝境中开出的花朵。
他轻轻吸着气,终于能够发出完整的句子,声音却已是沙哑,到最后已几近气声:
“尚可,无碍。”
江浔也的眼中带上了不忍,他沉默着将第四个时辰要加的配药倒进去:
“你比我当年强多了。”
“什么?呃……”
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怀望尘赶紧咬住下唇,怕自己哀嚎出声。
“这个药浴,我年轻时也泡过,到第三个时辰时便晕过去了,小子,你比我当年强。”
怀望尘赤红着眼,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扣着木桶的边缘,力道之大,木桶一侧留下一道道破碎的血痕。
他想张口回应,却知道,只要松开牙齿,他便再也无法遏制将将要脱口而出的痛呼。
”对了,给你的东西,张嘴,孩子,听话。”
他将拿进密室的油纸包打开。
随着新药的加入,疼痛越来越盛,怀望尘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却仍然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恍惚间,感觉到江浔也将什么东西送到了他的唇边。
被紧紧咬着的嘴唇下意识地松开一条缝,呻吟自喉中溢出,嘴里突然被塞进一个甜甜的东西,带着微微的酸味。
是蜜饯!
舌尖触到蜜饯,浓郁的果香裹挟在其中,仿若夏日的阳光。
“梦蝶那丫头临走前留给你的,满满两大包的雪花半梅和糖金桔,她说你若疼得紧了,就吃些,兴许就没有那么痛了。”
说着,江浔也往自己的嘴里也塞上了一把蜜饯。
小东西,有这样好的东西居然没留着自己吃,便宜这臭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