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禄愁眉苦脸起来,这事跟他还脱不了关系,他还登门去过一次,幸好老夫人去金佛寺烧香了,他们还是客客气气把自己请出去的,一想起来就羞愧。
乐笙然见他一脸愁苦,补充道:“左大人,你的姻缘还在后面。”
左禄一听自己姻缘,心中隐隐有些期盼,忙问:“国师,微臣的姻缘在何处?”
“两年后。”
“那……微臣会与她过的很好吗?”左禄追问道。
乐笙然道:“左大人不是朝朝暮暮之人,与她夫妇和顺,不会再有纳妾心思,她欣赏你的才华,你们这是一桩上好佳缘。”
左禄一听这评价,欣喜道:“微臣确实不喜那三妻四妾的做派,平日里有小小爱好,若有贤妻相陪,自是珍而重之,携手同行,共看日出日落,有得这好姻缘,微臣已经完全想开了。”
左禄说的眉飞色舞,全然忘了最初还想让她把张瑛瑛变做女子这等想法,喜不胜收的看着乐笙然,还想再多问一些,却见她在品茶,再一看自己,方才激动之时,说话都是手舞足蹈的,现在手都还举着,赶紧放了下来。
“国师,微臣失态了。”
“想通了吗?”乐笙然淡淡问道。
左禄坚定的道:“想通了,微臣也放下了,微臣这就登门去给张瑛瑛道歉,老夫人那边,微臣也会探望,只是可怜她一直以来的愿望都达不到。”
乐笙然眸光清冷的看着他,“老夫人那边不去比较好。”
“是,微臣谨记国师叮嘱。”
他看向她,她的眼眸似一泓清水,清澈的没有杂质,不含异样情绪,他惊诧于一个人的眼神怎能如此清明,又惊恐于自己怎能亵渎神明,怎能如此坦然视之。
左禄俯下身子,郑重其事的跪拜道:“微臣多谢国师指点。”
他这一跪既是真心道谢,也是为自己方才看那一眼的心虚做遮掩。
“既想开了,那便回去吧!”乐笙然淡淡的掀了掀眼帘,翻起了身前的书籍。
左禄不敢打扰,连忙告退离开,走出玄清宫时,脸上一直都洋溢着欣喜的神色,他可是为数不多的能到玄清宫来的人,说出去够他吹一年了。
左禄告退后,院内偶尔有树叶随着微风零星的飘落一两片,其间还有乐笙然翻阅纸张的轻微细响,熏衣与蝶衣也不敢上前打扰她这一份宁静,两人垂首而立,安静祥和。
半盏茶后,乐笙然合上书,站起身看向那亭廊之下,长柱之后的顾寒舟。
她与左禄谈话时,她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她并不意外,她面见他的臣子,他想直接了解他们的谈话内容站在那里听,也无可厚非。
可左禄离开已有半盏茶的时间,他仍然在那里,所为何故她不得不问。
顾寒舟猝不及防跟她的目光撞上,只是乐笙然的眼睛淡如琉璃,眸中并无情绪,而他眼神闪过轻微的惊诧之后,便是被抓个现行的惊慌失措。
遥遥相隔,乐笙然对他颔首一礼,疏离客气,没有丝毫热情,也不过分冷淡。
而后对院内之人道:“都退下。”
她与顾寒舟有很多事要谈,君臣之间,不该是这样,顾寒舟近来也很不对劲,或许是他有了什么心事,但她必须得了解,她要辅佐他成为明君,这是她身为国师的职责。
熏衣,蝶衣款款退出院内,顾寒舟信步而来,直到两人之间只隔着那张石案。
乐笙然直言不讳道:“陛下近来可有心事?”
顾寒舟凝视着她,瞬息之间脑中已经有了数个念头,都是说不出口的感情跟无法言明的心意,他是有心事,很长一段时间了,随着她这些日子的不断出宫,疯狂滋长蔓延,势不可控。
乐笙然看他那眼神,以及迟迟不开口的模样,已经揣测出来了,他定是有了心事,还是不知如何说的心事。
乐笙然眉心蹙了蹙,近来她大多时候都在宫外,很少关注这个君主的状况,他们相辅相成,不该是眼下这般状况。
顾寒舟静静站在那里,有一瞬他想直白的说出自己的心意,理智又将这些压下去了,他克制的道:“国师平日里便万分劳累了,如今还让国师为了这些事出面,是朕的失职。”
他自省,也自责,她感觉到了,但在她看来,他不是一个这么脆弱的人,她旁的没看出来,但他身上的脆弱感她看出来了。
“陛下与臣,是互相成就,陛下不应有这种想法,臣认为您做的很好,只是金陵城那一趟,您去的不理智,有欠妥当,临时交付国政,便匆匆赶赴金陵城,倘若出了变故,陛下又如何应对。”
“至于左禄这件事,臣没有怪陛下,左禄为人思想开拓,并不会钻牛角尖,他自己也看的开。”
她双手交叠,俯身一拜,“早上臣说话过于强硬了,陛下身为君主,包容臣的这些错处,臣不胜感激。”
有些事不得不承认,顾寒舟对她包容度很强,她早上那副态度实在算不上好,他气度好,能容人,她也不能得寸进尺,她是臣子,不能越过皇权,他能容人,她便要有自知之明。
顾寒舟伸手欲扶她,一想到她之前那避讳的眼神跟动作,又定在原地,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隐忍道:“是朕的错,国师没有错,朕没有包容,是朕打心底认为国师就是对的,朕有私心,朕会犯错,可是国师你不会,你跟朕不一样。”
“朕会有糊涂的时候,但国师一直都保持清醒,你能让朕看清自己的不足,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让朕明白了许多道理,理清了许多事,朕有你,是朕的福泽。”
她与自己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在看到清心观的那些人之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有私心私欲,有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她没有。
她希望国泰民安,且她身体力行的都在做这些事,她的关注点在臣民身上,唯独就是没有看向她自己。
君臣二人在那一日,交谈了许久,所有事都谈了,但各自都隐瞒了一件事。
乐笙然坚决不会提起命格之中与他的事,而顾寒舟也将对她的爱意藏于心中,未曾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