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深没能挺过来,死了。医生说来得太晚了,失血过多,再加上头部受到重击,回天乏术,他也束手无策,请节哀。
随着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医院里一时挤满了社会上的不良青年,他们吵吵嚷嚷,声称要砸了医院。
医院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报了警。警察赶来,他们才不情不愿的散去。
范亚冬留了下来,负责后事。他联系了李深的家人。
李深的爸妈接到电话,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深受打击,直接在电话里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他们问过大概的情况后,问范亚冬:“他走的痛苦吗?”
范亚冬说:“还好,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走的并不痛苦。”
李深的妈妈始终不敢相信他的儿子就这样走了,被杀的事实对她来讲,好似无法接受,哭诉道:“他做了什么?怎么会遭到这样的报应?”
范亚冬有口难言,有些话他不便说出口,怕二老会更加接受不了。
贩毒的人能有几个会有善终的结局,他早就心知肚明。似乎这样的结果,在他心里早有预料。
挂掉电话,他跟随护士办理了相关的手续。尸体被推进太平间,三天之后会被火化。医院不允许家人拉走尸体,这是医院的明文规定,他也无能为力,一切只能静等家属的到来。
下午一点,李深的父母来了,还有他的姐姐和姐夫。范亚冬见过李深父母,很早以前的事了,早在上大学期间,范亚冬在放假的时候去他家玩。尽管过去了好几年,他对李深的父母还是有着模糊的印象。
他们一起去太平间看李深死后的样子,李深平静地闭着眼睛,尸体经过处理,很干净,就像睡着了似的。就是胸前的刀口比较刺眼。刀口处,皮肉外翻,白的瘆人。
李深的妈妈悲痛欲绝,趴在李深的尸体上,哭喊李深的名字,可惜李深再也不会听见了。
李深的爸爸还算理智,他搀扶住妻子,极力扶持着妻子的身体,于无声中,眼里的泪水流个不停。沉默了许久,最后用手抚摸李深的面孔,仿佛以此作最后的告别。
李深的姐姐在丈夫怀中挣扎,企图挣脱丈夫的束缚。她将一只手伸向李深,手指距离李深不足半米,却成了永恒的距离,跨越了生死。
李深的死带给了这个家庭难以磨灭的痛苦,二老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双眼无神,身躯佝偻,气息奄奄,一副老态。
范亚冬看在眼里,心里的酸楚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忍着泪水,劝他们节哀顺变。
一行人最后离开了医院,范亚冬将一些相关的事宜交接给李深的姐夫,因为他是这些人中唯一不受李深的死所影响的人,可以客观理智地面对一切。
李深的手下开车接走了他们,范亚冬在医院门口目睹他们离开,才转身驱车回家。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范亚冬一天过的好似在云里梦里,一件事赶着一件事,他被动地接受,由不得他有片刻的思考。直到他回到家,他还处于茫然的状态,似真似假,如梦如幻。李深闪现在他的眼前,可他始终无法相信,李深就这样离开了,他们就此天人永隔,再也不会有相见的那一天。
李深站在阳台上,连着抽了好几根烟,所有的思绪和感情都涌了上来,无法自持,瘫倒在地,嚎啕大哭。泪水止不住,滂沱了脸庞,眼前模糊一片。
他一天没有进食,肚子胀胀的,填满了哀愁和悲伤,身心俱疲。躺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板,再也无力站起。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窗外有灯光照进来,打在他眼前的地面上,灰黄的亮光,在地面上反射进他的眼里。他蜷缩身体,将脸埋在怀中。
过了许久,终于睡着了。
范亚冬于深夜醒来,因为冰冷的地板,身体不堪忍受寒冷。他勉力爬起,一步步,失魂落魄地回到卧室。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在黑暗里沉沦,直到被黑暗包围住自己,意识再次模糊。
黎明到来的那一刻,车子的鸣笛声惊醒了他,他脑袋一片空白,坐起身来,伸展四肢,揉搓面孔。
等他回过神来,李深的死再次袭上心头。
范亚冬一声叹息,双唇颤抖,眼泪又欲夺眶而出。他伸手擦过眼角,下了床,脱去衣服,举步走进浴室。
打开淋浴器,让热水淋遍全身,洗去昨日的尘埃与满心的愁绪。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需坚强。
换过衣服,对镜看着自己的面容,眼里的悲伤,眼角的无奈,似乎无法掩盖。凄惨一笑,转身出门。
开车去上班,路上打电话给李深姐夫,问二老的情况怎样?姐夫说一夜没睡,妈妈诉说往事,一把鼻涕一把泪,昏厥了好几次。爸爸沉默寡言,就是在妈妈说到情动处,跟着掉眼泪。
范亚冬听后,不免唏嘘惆怅。挂掉电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三天后,李深的尸体火化,范亚冬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赶过去。
尸体被推进焚化炉,熊熊燃烧。范亚冬和李深的姐夫站在外面,等待着领取骨灰。
李深的姐姐和父母留在车上,这样的场面,生怕他们会受不了。尤其是李深的妈妈,她似乎在李深死后情绪变的极不稳定,大家都在为她担心。
把李深的爸妈留在姐姐身边,是姐夫的意见。
天色先是阴暗下来,后来就下起了雨,新城市一副惨淡模样,天地为之悲鸣。乌云滚滚,细雨绵绵。
范亚冬和李深的姐夫领到骨灰,从里面出来。街上人迹全无,偶有车辆驶过。
雨雾弥漫在天地之间,两人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雨中,雨滴打在身上,浑然不觉。走到街的对面,李深的姐夫说了声再见,便转身上了车。范亚冬挥手说再见,看着车子远去,不久就消失在雨雾中。
范亚冬回身往回走,走向他停在路边的别克车。
上车后,情绪波动起来,俯身趴在方向盘上,哽咽着浑身抽搐。
李深在这个世间烟消云散,成了一把灰烬。一副完整的躯体付之火中,受尽焚烧之苦,皮肉尽失,就连骨头也不能完整。最后浓缩进罐子里,深埋尘土,与泥土化为一体,成为一家人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伤痛过往。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范亚冬担心李深爸妈,何时才能走出失去儿子的阴影?也许一辈子都不能走出去。
他们苍老的容颜,还能有多少的时光,晚年被这样的惨剧所影响,至死都不会释然。留给他们的是无穷的悲伤岁月,简直是生不如死。
雨下得的更为浓稠,范亚冬启动车子,打开车上的广播。广播里传来周华健的《朋友》,在熟悉的音乐声中,范亚冬想起了过去的那些时光。
他们年轻稚嫩,他们朝气蓬勃。他们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是美丽的光明的。可事实终究打了他们的脸,他们走向了不同的路。李深很快走到了路的尽头,一片繁荣景象在他眼里,最终不过是化为泡影。
是他的野心害了他,他原本可以有另一条路的,以他的能力,他可以有所建树,并安度一生。是他的不知足,想要更多,从而迷失了自己,最后在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以至于无法回头。
范亚冬深为惋惜,也深悔自己的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李深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