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碗蒸好的麸子传上来,散发着麦子的清香。而从色香来看,实在是难有食欲。
朱允熥舀上一勺子,送进嘴里,慢慢的咀嚼。
一股浓烈的麦香在嘴里弥漫而开,紧接着就是难以下咽的粗粝感。确有嚼劲儿,也实在是有些咽不下去。
“殿下,您就着水吃。”王八荣在一旁端着水,心疼的很。
“殿下,臣家里小时候穷的把臣卖进宫里当差,也从来没吃过麸子呀。您尝尝就得了,可别咽到肚子里了。”
朱允熥喉咙动了动,又舀了一勺子,“你小时候没吃过,那是你还没穷到那个地步。”
嚼了几口,朱允熥笑着看向四周,“都吃点,也尝尝百姓,吃的是什么。你们几个,全都是寒门学子。可你们既然还有钱读书,那便是也没穷到那个地步。”
“大明朝读书人不容易,老百姓更不容易。孤一辈子没吃过的东西,却是老百姓天天要吃的。孤心里头不好受,你们也都尝尝。”
一碗麸子,朱允熥吃的干净。实在咽不下去的,只得用水去顺。
余下的几个人,互相看看,也只得生咽下去。脸上,尽是痛苦的表情。也有不嚼的,直接吞下去。
朱允熥把玉碗放在一边,拍手道,“今儿,咱们一块儿吃了这麸子,那便是一条心的了。皇爷爷有旨意,你们为吴王府属官。在孤这儿,你们也不必过多的礼。孤只一条...”
竖起一根手指头,朱允熥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麸子吃了,话也说了。旁人,孤管不着。但你们,不得有与孤唱反调的。”
一根手指头指着练子宁,“今儿的事,孤可当作没发生。可再有下次,指定不能轻饶了你。”
“孤给你一个台阶,听你的,也尝一尝老百姓日常所吃的麸子。那你也得给孤一个台阶,日后不可如此咄咄逼人。你是吴王府的属官,你若是都与孤反着来。那孤这个吴王,岂不是还不如一个武馆教头。”
练子宁有些惶恐不安,再要起身道罪时。朱允熥笑着让他坐下,“不必起身了,你只记得,咱们同吃的一碗麸子,可不是白吃的。”
送了那边的午膳,再到永安宫时,朱元璋正与蓝玉几人说着话。
从北平来的折子看,北平已经是连日的大雪。如此反常的天气,往年实在是不多见。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是出兵的好时候。
而兀良哈,也是这么想的。因此,朱元璋想着,兵贵神速。
同是几碗麸子,送到了永安宫。
放在桌子上时,蓝玉露出古怪的表情。他认得麸子,小时候也是吃过不少。如今,家里也是不少,可都是给牲口吃的。
朱元璋说完最后的话,随口加了一句,“时候不早了,就都在咱这儿用膳吧。”
扭头一看,桌上五碗麸子,还有一盘炒鸡蛋。
明黄色的鸡蛋,配上暗麦色的麸子,相得益彰。各自散发的香气,反倒是让朱元璋,食欲大开。
“哪来的这玩意儿?”
大狗瞥了一眼,“皇爷,吴王在东雅阁与几位翰林院学士说话,恰好说到了河南的灾情。吴王听闻河南百姓,只得吃麸子度日。因此特地下令,将今儿中午的午膳,改成了麸子。”
“吴王带头先用,几位大臣更是赞叹不已,皆称吴王为贤王。”
朱元璋原本凝重的脸,逐渐舒展开来,“这羔子。”
“皇爷,吴王心系百姓,与百姓同甘苦。实乃大明之幸,百姓之幸,朝廷之...”
话刚说半口,就被朱元璋抬手打断,“得了得了,你们的三爷一丁点小事,也能被你们夸上天了。那百姓,是天天吃的麸子。他吃这一顿两顿的,有啥用。饭吃不好不说,还把身子吃坏了。”
“大狗,你去把这盘炒鸡蛋送过去,看着他给吃完了。”
待大狗出去,朱元璋笑的更甚,“臭小子,用几碗麸子,就拉拢了人心。到时候真要打兀良哈,翰林院只要有那几个不说话的,其他文人们,也就都不说话了。”
笑着,朱元璋端起一碗,“来,咱们也尝尝。这玩意儿,还是小时候吃的呢。”
看着麸子,朱元璋突然的开口,“蓝小二,倘若是让你们带着麸子去打仗,你有把握嘛。麸子这东西,虽然不好吃,可有嚼劲儿,扛饿呀。吃上一顿,顶上好几顿呢。”
蓝玉愣住,看着碗中的麸子,有些为难,“皇爷,这玩意儿,实在是不好吃。”
朱元璋却摇头,“百姓能吃得,那咱就也能吃得。宫里用度省些,军中所用再省些。如此,河南百姓,就能多吃一碗白饭。这仗,咱不想打,劳民伤财。咱大明朝前线的将士,只能吃着麸子去打仗。”
“可咱要是懦了,不敢打了,大明朝处处都会是灵州。这麸子,咱来吃。这仗,蓝小二,你也必须给咱打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