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当即引起不少人怪异嫌弃的眼神。
有人冷哼一声：“小和尚休要胡言乱语。”
即便那个杜鹤的年轻文士也沉声说道：“小师傅此话有失偏颇了。”
小和尚也明白自己捅了马蜂窝了，双手合十，诵了一声我佛慈悲，善哉善哉，罪过罪过。
听到了那个文士开口了，夏谕缓缓睁开双眼。
他看了一眼，马车外的小和尚，淡声说道：“妖有善意，仍是妖类。”
小和尚稚嫩的面孔看了过来，皱眉说道：“怎么，夏施主莫非以为不是？”
夏谕淡淡回道：“正如小和尚你所言，人怀恶心，却比妖坏。”
小和尚摇头说道：“施主你错了。”
夏谕转头，这小光头莫不是为了反驳而反驳？
他轻笑一声道：“敢问小师父，哪儿错了？”
小和尚年仅十二，神色尚存些许稚气与纯真，略带婴儿肥的他脸色一红，连连摆手：“夏施主过誉了，小僧当不起师父之名，叫我昭融就行。”
夏谕笑了笑，这个法号昭融的年轻小和尚是半道所遇，这和尚最开始自称是听闻墨鱼城发生灭门惨案，特意闻讯而来，并以佛门秘法找上了罪魁祸首夏谕。
后面又对夏谕说，他头顶血气浓郁，黑气弥漫，杀劫罩身，一路随行恐会腥风血雨，裹挟无边屠戮，降大祸于人间。
同时他也承认，这是师门授予的一种下山试炼，只要渡化一人，皈依佛门，那他昭融便可完入世试炼，成为佛门一藏真经‘传承者’，待三藏齐全，便可成为‘大德高僧’，故而才找上了夏谕。
但夏谕却怀疑这小家伙是因为风花雪月楼灭杀陶千秋的事情败露，被陶家花大力气找到这个小和尚来除掉自己这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小和尚孤傲自矜的说前世乃金蝉转世，来自一个名叫九婴山伏空寺的地方，一个只有歪瓜裂枣两三只的小破庙，不出名，也没出过啥举世闻名的高僧大拿，不值一提。
夏谕忽然意识到，貌似整个佛门阵营在大夏王朝都极其诡异的安分守己，循规蹈矩。
提到九婴山时，夏谕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一下。
微微窒息，似有桀骜。
夏谕心中一动，忽然轻笑道：“佛门净地，却取个妖族名字，倒是匪夷所思。”
小和尚怒目而视：“不许侮辱我师门。”
夏谕笑了笑，不再调笑。
不过夏谕虽说从未听过这个昭融小和尚背后的师门，但也看出对方佛根纯正，心怀慈悲，确实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
可惜，这种心肠适合做善士，但却为夏谕所不喜。
在夏谕看来，修行之道，首重杀伐。
若无斩神诛仙之心，又岂能超脱，俯瞰万界诸天。
夏谕忽然有些恍惚失神。
他扪心自问，倘若未曾遭遇妖祸，确实会相信这套说辞。
但这一切，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
倘若人道势微，妖族强盛，人道诸国必然惨遭屠戮。
人族不管如何内斗，无论胜负，终究还是人族自家事。
可若是妖患大起，将是灭族之灾。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夏谕陷入沉思，但纵观大夏百州千郡，从无妖患席卷诸国之势，何来妖祸？
这也难怪各家学派会轻视妖族。
等等！
自家也不曾遭遇妖祸，又是何时有这种念头的？
夏谕悚然自醒，暗冒冷汗。
他反思，自醒，自己是从何时起，立誓杀妖的？
墨鱼城？不对，是巫神山！
夏谕猛然醒悟，自己是从巫神山开始的。
准确来说，是从见到陈飞灵，获得仙印认可后，才渐渐有杀妖的念头。
而且一直以为是正气凛然，匡扶证道之事。
夏谕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随即便舒展开来。
他自省审查，事实上若只是杀妖增长气运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也算一举两得。
可他不允许仙印潜移默化的改变自己。
夏谕暗暗吐了一口浊气，看来得找机会跟仙印好好谈谈了。
小和尚眼神纯真，稚嫩声音娓娓道来，将夏谕拉回了现实。
他认真说道：“我佛曾说，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大妖吃人，虽是兽性，却也只是为了口腹之欲。”
“但人类杀妖，却是利欲熏心，意欲取其筋骨、放其血液，以炼丹制器，成就修行之路也。”
夏谕心中一动，轻笑道：“那按照昭融师父这么说，人妖双方都没有错了？”
昭融小和尚神色坦然：“非也，这无关对错，只分善恶。”
夏谕微微皱眉，似有不悦。
你若说立场对立，还能说服他，可你这个小和尚非扯到善恶身上去，那就是明显是欺负他夏谕不辩是非了。
夏谕神色寡淡，漠然说道：“难不成在你佛门眼中，对妖族示好便是善，猎杀妖族便是恶？”
昭融看向夏谕，认真说道：“所谓善恶，你对我好，便是善，你所作所为有利于我，便是善；反之，则是恶。”
小和尚清朗的声音在马车中缓缓响起：“但小僧看来，导致夏道友杀妖的原因，却是利益，故而你的杀妖之举，大大的不妥。”
夏谕有些意外，首次高看这子一眼。
他勉强认可对方的话：“小师傅你继续。”
得到夏谕认可，昭融小和尚精神一振，不容易啊，终于得到了煞星同龄人的认可了，也不白费自己绞尽脑汁了。
不过距离收服这位魔头还为时尚早，待我循序善诱，用我佛慈悲真意感化他。
小昭融轻咳一声，漫声道：“利益二字，可以拆开，一字为利，可为钱财货币，可为前途命运，可为一切有利于己身之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认真说道：“杀妖之事，无关对错，更无善恶之别，只有利他与利己之分。”
“益字更恶，兴于器皿之上，假借他物以利己，故为‘益’。”
他看着夏谕，故作深沉的说道：“故而小施主当是以杀妖为手法，或是磨砺心境，或是锤炼法术，也或许吞食妖丹、锤炼妖骨，以此来助推施主修行。”
夏谕不置可否，不反驳，也没承认，他再次问道：“那你觉得，我在风花雪月楼中杀的那些人，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