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谕看向万三川,似有忐忑与不安:
“敢问大人,不知卑职应该怎么看啊?”
此话一听,众人一愣。
随即纷纷笑了起来。
尤其是巫明融都笑开了脸。
笑面如花。
万三川身形高瘦,目光凌厉。
他死死盯着夏谕,缓缓说道:
“我要听实话。”
夏谕暗骂一声。
要不是顾忌姓萧那小子的布局,老子一刀剁了你。
他轻咳一声后,假模假样的哆嗦说道:
“卑...卑职很惶恐。”
“惶恐什么?”万三川步步紧逼,再次逼问道。
夏谕脸上似有悲愤与屈辱。
但双腿的颤抖,无疑暴露出他的怯懦。
他声音带有一丝颤抖,磕磕巴巴的说道:
“卑....职...怕我爹的仇家,来斩草除根。”
说这话时。
他似乎都感受到案几背后那道古怪的眼神了。
似笑非笑,一脸玩味。
好像在说你这家伙演技不错啊。
万三川眯了眯眼。
目光灼灼,阴鸷犀利。
夏谕一脸惴惴不安。
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
万三川的目光在夏谕脸上停留了许久后,才缓缓移开。
他神色渐渐恢复正常,冷淡说道:
“你放心,成为巡检司百骑手后,便是朝廷的人。”
“谁敢杀你,便是跟我大夏朝廷过不去。”
这句话,貌似另有深意。
夏谕连忙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
“卑职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
那消瘦中年面容寡淡:
“行了,退下吧。”
陈道山如蒙大赦。
心有余悸的拉着夏谕快步走出书房。
吱呀一声。
房门轻轻闭上。
屋内沉寂少许后,案几后面再次传来欢声笑语。
再与巡检司正使寒暄了半个时辰后,两位副使才告辞离去。
.............
离开巡检使府邸后。
万三川与巫明融竟再次相聚。
而且还是在一处依红偎绿的青楼顶层。
巫明融吞了一口怀中美人送的樱桃,醉醺醺的问道:
“你觉得那小子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万三川依然很冷峻。
任凭身前婀娜多姿的伶人如何摆骚弄姿都无动于衷。
他淡淡说道:“他只是一枚棋子,无关紧要,不足为虑。”
他神色阴沉,冷哂道:
“你我还是要继续唱好这出戏。”
“让那个京城来的小子知道,什么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
事涉那位巡检司正主,两人神色都带有一丝凝重。
就连巫明融都收起了漫不经心。
他淡然一笑:“不过一只将死之人,有何可惧?”
倒是万三川眯起双眼,淡声道:
“毕竟牵扯到太康城,还是谨慎点好。”
巫明融嘴角狞笑:
“待阵势一成,整个西南三州,都将成为我主道场。”
“区区一个养神境,翻掌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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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高悬,烛笼摇晃。
叔侄两人选了条僻静道路。
并肩而行。
陈道山目视前方:“只承继了副骑,是不是很失望?”
夏谕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我爹生前曾说,官场如战场,可又不同于战场。”
“哦?”陈道山按刀,环视一周。
作为巡检司曾经的百骑手,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他瞥了一眼夏谕:“说说看。”
夏谕目光放远,越过高阁巍楼。
也越过溶溶月光洒落的青石板巷道。
落在了波光粼粼的嘉陵江上。
他思索了会儿,有板有眼的说道:
“我爹夏谕曾说。”
“战场之上,是非死即伤,非胜即败。”
“没有第二种可能。”
“但官场却不是。”
“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非胜即败。”
“官场,讲究是妥协。”
“讲究是黑白之间的灰白。”
他语气一顿,言归正传,将话题拉了回来:
“赏我一个骑副,是为了不让下面的人寒心。”
“更是给巡检司战死的人一个交代。”
“否则,按照某些既定规则,我连个骑副都捞不到。”
陈道山轻嗯一声,神色平静,并无意外。
他颔首道:“你明白就好。”
沉吟片刻后,他好似考较的问夏谕:
“在你看来,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
夏谕心中一动,明白这位有意提点自己。
稍加斟酌后,他不确定的回道:
“政绩?”
“错!”陈道山摇头。
“实力?”夏谕皱眉。
陈道山脚步一顿:“都不是。”
他直视夏谕,缓缓吐出三个字:
“是站队。”
“官场之上,最忌讳任人唯亲。”
“可又最会任人唯亲。”
“这个亲,不是亲人,而是亲信。”
陈道山瞥了一眼夏谕:
“换作是你,会将性命攸关的重要职位交给外人吗?”
夏谕轻轻点头。
陈道山淡然说道:“关键位置,从来都是心腹爱将掌持。”
“否则,会寝食难安。”
夏谕看了一眼陈道山:
“世叔的意思是,我们该选一人站队?”
陈道山笑了。
他下意识便要打夏谕的脑袋。
随即想到不妥。
遂改打为拍。
拍了拍夏谕肩膀。
他失笑道:“你我只是区区骑卒,位卑权轻。”
“有何资格谈站队二字?”
他轻轻说道:“这叫投效。”
夏谕笑了笑。
没有反驳。
只是静静的盯着江边的一颗大黄桷树。
在夜色遮掩下,它好似郁郁葱葱。
实则在江风吹拂下,变得摇摇欲坠。
因为它从根部到树心已经严重腐烂了。
但由于皮厚,它仍在苟延残喘。
可若狂风袭来,必然如大厦般轰然倒地。
两人来到江边。
走到这株有两百年光景的大黄桷树下。
庇护在葱郁繁盛的树荫下。
轻拍石栏,临江而立。
却对于树心的千疮百孔视而不见。
他们只是想借些余荫庇护一二。
又岂会联想到修补此树。
没实力,没资格,也没那份闲心。
陈道山笑容渐渐收敛。
好似在眺望穹空上的圆月。
他轻声说道:“巡检司上下共有三千人。”
“除了三大百骑手与四位百户外,便是三大副使实力最强。”
夏谕眉头一挑,这倒是稀奇:
“不是巡检使大人么?”
陈道山轻笑一声。
他眼神幽幽,摆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
“巡检使大人自然位高权重。”
“但在巡检司内,他的实力却不是最强。”
“因为,他只是下来镀金的,在巫郡毫无根基。”
“对巡检司的掌控力,还远远比不上三大副使。”
夏谕故作恍然:“原来他是权贵子弟啊。”
他低头思索片刻后,抬头看向陈道山,问道:“那世叔,我们该向哪位副使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