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舜钦一直坐在床前看着陆锦澜的睡颜,中间那个丫鬟绿玉曾醒过来一次。看到周舜钦坐在床前,心里吓了一大跳。
她心里明白,定然是床上躺着的这位陆姑娘有了动静,三爷才过来的。因为先前三爷就曾特地对她说过,这位陆姑娘刚刚才遭受过很大的惊吓,只怕待会儿睡着了会不安稳,让她一定要警醒一些。她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睡过去。
一看就知道三爷心里是极其在乎这位陆姑娘的,可自己却伺候的这么不尽心,只怕三爷是肯定会责罚她的......
只吓的立刻就跪了下来,然后就开口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
“三爷,奴婢......”
但她才刚开口,却见周舜钦立刻就抬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对她摆了摆手,是示意让她出去的意思。
绿玉明白三爷这是怕他会吵到床上躺着的那位陆姑娘入睡,忙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站起,脚步轻轻的往外走。
只是走到落地花罩旁边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停下脚步,偷偷的往后看了一眼。
就见周舜钦依然坐在床前。
他腰背挺直如崖间松柏,右手却轻轻的握着那位陆姑娘的手。眉眼微微低垂,怜惜的望着那位陆姑娘的手。
陆姑娘的手生的是极好看的。手指纤长,肌肤莹白,远远望去,真如美玉雕成的一般。
但这样美的一双手,现在却有好几根指尖破了。甚至还有两根手指的指甲竟然没有了。
这得有多痛啊!
绿玉心里正这样想着,这时就忽然看到周舜钦正倾身低头,在陆姑娘那几根受伤的手指上各留了一个轻轻的亲吻。
绿玉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为免自己会因为过于震惊的缘故叫出声来,她连忙抬手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是知道的,三爷一向是个情绪内敛的人,也从未见他对任何一个女子上过心,但是现在,他却对这位陆姑娘......
三爷到底是有多喜欢这位陆姑娘啊,才会一直甘愿这样守在这位陆姑娘的床前。甚至还趁着她熟睡的时候,这样怜惜的去一一亲吻着她受伤的手指。
绿玉担心会被周舜钦发现,就不敢再看,转过身继续脚步轻轻的走了出去。
走到外间的时候,她还动作轻缓的将两扇槅扇门关了起来,站在长廊外面守着,好让人过来的时候让她们不要进去打扰到周舜钦和陆锦澜。
陆锦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浅橙色的夕照透过雕琢十字海棠纹的窗棂洒在墙上,晕出一小团一小团温暖的光斑。
许是一睡就睡了一下午,又或许是人在经过巨大的刺激之后总会有那么一段怔愣的时间,陆锦澜现在纵然醒了过来,但也只是目光呆呆的望着帐顶。
她始终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很激烈的情绪,始终就只是这样沉默的一直望着帐顶。周舜钦在一旁见了,心中如何会不心痛,又着急?
就将语声放到极柔极缓,小心翼翼的唤着她:“陆姑娘?”
他唤了两声,陆锦澜方才在枕上转过头来看他。
想是没有料想到周舜钦竟然会在这里,陆锦澜一双如点漆的眸中有惊讶之色。
“周大人?”
她一边惊诧的叫出声,一边就要手撑着床起身坐起来。
然后她就察觉到自己的手竟然和周舜钦的手握在了一起。
他的手宽厚温暖,指间和虎口处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当是因为经常写字和习剑的缘故。
上辈子陆锦澜虽然曾嫁给周攸宁过,但周攸宁待她冷漠如冰,是从未握过她手的。她这还是第一次和男人双手紧握......
不由的就心跳如擂,双颊一片滚烫。
忙手上用力,挣脱了周舜钦的手。
周舜钦虽然很想一直握着她的柔荑,永不放手,但他担心会吓到陆锦澜。所以当他刚一察觉到陆锦澜手中用力要挣脱的时候他就立刻松开了手。不然他是一名男子,即便陆锦澜使出了自己全身的力气,那也肯定是挣脱不了的。
然后他还特地解释了一番:“我并非有意冒犯陆姑娘。而是先前陆姑娘想是做了噩梦,一直睡不安稳。我过来查看,想是陆姑娘将我当成您的母亲,或是其他亲人,所以才一直握着我的手。”
他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想要告诉陆锦澜,我并非趁虚而入之人,你心中可千万别对我产生提防之心。
但即便他不解释,陆锦澜其实相信他的。
说起来也许很不可思议,但还在上辈子的时候,陆锦澜就很相信他的人品。
她是知道他绝非那种趁虚而入之人的。
就敛眉垂目,轻轻的说道:“无妨。我相信周大人。”
周舜钦看着她因着低垂而露出来的那一截脖颈,细腻莹白如玉。
窗外有风穿过庭院,墙角竹叶簌簌之声不断。
周舜钦觉得那风中的千百片竹叶如同簌簌摇晃在他心尖上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既让他心痒如斯,却也心动如斯。
望着陆锦澜的一双眸子简直就是柔如春水。
“陆姑娘,”他温声的问着她,“现在天时已晚,请问你有何打算?此处是我从前在郊外置下的一处书斋,幽静可住。若你此时不想赶路,今晚你尽可歇宿在此。你放心,这里有丫鬟,有仆妇,晚间我也会在,必然会十分的安全。”
他还是担心陆锦澜先前受到的刺激过大,纵然她已经歇息过一下午了,但只怕她心里面依然留下了巨大的阴影,现在并没有走出门的勇气。
不过......
“若你依然还想归家,那你也尽管放心,我会亲自送你回去。”
他必然不会假手任何人的。肯定要亲自护送陆锦澜回去,而且亲眼看到她步入家门,他才能放心。
陆锦澜的选择是现在就回去。
“感谢周大人的好意。”
她先是诚恳的对周舜钦表达了她的谢意,然后她才继续说道,“但我若此时不回去,家母在家中必然十分担心。所以我还是现在回去的好。”
“今日我已经足感周大人之恩,归家途中不敢再劳烦周大人。请周大人将我的丫鬟唤来。若可以,请周大人再遣个您的随从帮我驾马车即可。”
她方才被周舜钦握过的右手仿似依然滚烫如火烧,她是万万不敢再抬头与周舜钦对视的,更不说要让周舜钦亲自送她回家了。
周舜钦对此并未说什么。只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站起,走到了门外去。
陆锦澜隔窗听到他在吩咐人将雪柳叫过来,又吩咐人立刻备马车,送陆姑娘回去。
陆锦澜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他是听进去了她的话,不亲自送她,而是叫个自己的随从驾马车送她回去。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有着淡淡的失落。
不一会儿的功夫雪柳就被个丫鬟带了进来。陆锦澜却没有再看到周舜钦的身影。
雪柳显然很是受了一番惊吓,看到陆锦澜的时候立刻痛哭出声。又关切的问陆锦澜有没有事。
陆锦澜告知她自己没事,好的很。又见雪柳除却手背和脸颊上被芦苇叶划出来的一些细微伤痕,浑身上下其他地方再没有受伤,她便也放下心来。
陆锦澜先前穿出门的衣裙早已遭撕毁,自然不能再穿。就有个与她身形相似的丫鬟捧了一套衣裙过来,说这衣裙虽然是她的,但却还是簇新的,她一次都未穿过,请陆姑娘暂且将就一二。
陆锦澜接过衣裙,谢过那名丫鬟,然后在雪柳的服侍下穿上了这套衣裙。
再随意挽了个发髻,她抬脚出门。
先前神智恍惚之下不曾细看,现在出门之时略一打量,便见这处书斋果然十分清幽。
庭院虽小,却一般儿的有花木绿竹。院中甚至还有石桌石椅,旁边还有一只陶瓷大水缸,里面养着几株睡莲。这会儿几朵淡粉色的睡莲花探出水面,在傍晚吹来的风中轻轻摇摆着。
两扇黑漆院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她来时所乘,另一辆却是她不曾见过的,想是周舜钦安排下的。
陆锦澜却也没有多想。
只以为此处既是周舜钦的一处书斋,他有一辆马车停在这里也并非什么奇事。坐马车总要比骑马舒服一些的,也许他有时来这里不是骑马,却是乘坐马车来的。
她自己的马车旁这会儿站着一个身穿褐色衣裳的小厮。看到陆锦澜,他忙躬身行礼,叫了一声陆姑娘。
然后就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陆姑娘上车。”
陆锦澜扶着雪柳的手,踩着马凳进了马车厢。
她才坐好,就看到马车帘子又被掀开。有些微天光透了进来。
她只以为是雪柳进来了。却没想到一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温和深邃的眸子。
竟然是周舜钦。
彼时天光将暗,马车檐下的羊角灯已点亮。暖橙色的烛光流水一般洒下,悉数落在他的肩上,身上。
这一刻陆锦澜只觉他眸中似有万千星河,明亮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