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个,就是程豫安,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说了这么多话,苑宁安语气有些孱弱。
“他太小了,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他,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是的,程豫慈讨厌程豫安,原因很简单:程豫安身上一半的血是程易的。
程豫慈不做声:“……”
但是看着苑宁安那双眼睛,程豫慈拒绝不了。
“好,我会照顾好他的。”
苑宁安闭上眼睛,安心地点点头。
“妈,以后的事你放心好了,这两天你就好好养着,我还等着你看我的录取通知书呢。”
程豫慈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怕的,怕苑宁安这一闭眼再也不会睁开,所以喉头也有点哽咽。
苑宁安听出程豫慈话里的意思,睁开眼,笑了,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这么争气,我怎么不会等你呢?”
可是,上天太急切了,似乎是不忍心她再受苦,等不及程豫慈报志愿,就提前把苑宁安带走了。
程豫慈坐在手术室外,听见医生说:“准备后事。”。
那一刻,他感觉天都塌了。
上天垂怜她,让苑宁安在睡梦中去世,也算个好死;可是,上天也不眷她,让程易这头畜生继续安然。
凭什么,凭什么好人终其一生要与苦痛作伴?!凭什么畜生做尽坏事仍能喜乐无忧?!
程豫慈几乎是怀疑人生,一度想跟着苑宁安去了。
说到这里,程豫慈几乎是嘲笑了一声,那种释然,不解,不甘,混在一起。
程易残杀其父,家暴其母,他自己还要跟程易的姓。这操蛋的命运。
程豫慈:“他在当时给我换名的时候,他还说我:‘完全不把苑宁安的感受放在心里,冷漠冷酷,自私自利,所以叫程豫慈。’欢喜安乐意为豫,仁厚博爱意为慈。”
可是关于程豫慈所有悲剧都拜程易所赐,何来欢喜安乐?而程易麻木不仁,冷酷残忍,却要求自己杀的人留下的遗子仁爱皆有。
程豫慈日夜守在苑宁安的灵前,而程易却像失踪一样,仅有的几次面,也是他手里拿着酒瓶,醉醺醺的。
程豫慈没搭理他,垂着眼,跪在母亲棺材前。
“来,让我看看你……”
程易又喝醉了,回来走到灵堂,抬手打算掀开苑宁安的棺材板。
程豫慈不屑,不想搭理程易,因为棺材板已经钉死了,程易不可能掀开。
“还不让我看?”程易大力拍了拍苑宁安的棺材。
很响。
“能让我妈安静一会儿吗?”程豫慈受不了那砰砰的响动,忍不住朝程易说。
“她是我的妻子,我……我凭什么不能看。”程易走近跪着的程豫慈,一股子酒味冲进程豫慈鼻腔。
程豫慈心里憋着火气,看见程易他那样子,程豫慈无数次怀疑这种人怎么当上程氏总裁的。
“已经封钉了。”程豫慈说。
“封钉不是明天出殡前一个小时才封的吗?”程易迷迷糊糊地说:“我还……没见她最后一面呢,怎么能封死呢……”
“你不配见她。”程豫慈在心里默默地说,没有在表面上表现出来。
下午该见的人都见了,程豫慈直接就叫人来封钉了。
“去叫来个人,”程易大手一挥,“把钉子给我撬开。”
程豫慈登时就怒了,站起来,拽着程易的领子带他离开灵堂。
刚进来的两人被程豫慈的样子吓坏了。
“滚开!”程豫慈朝他们吼,“我看谁敢撬封钉!”
“你有病是吧?”程豫慈狰狞着脸,手指快戳破程易鼻子尖了,“就这么几天了,还不让我妈安生是吧?”
这两天,苑宁安的后事都是程豫慈一手操办的。程易现在已经由于衰老开始走下坡路了,程豫知开始忙着接管程家的大小企业,程豫安还太小,除了程豫慈,根本没人在乎苑宁安的事。
“小畜生……放开我……”程易那油腻的手扒拉着程豫慈,嘴里还不住地骂。
程豫慈松手,是因为嫌脏,接着转头喊来几个人:“我爸喝醉了,把他送到卧室里,再叫张妈做点醒酒汤。”
程易还是很强,程豫慈这么对他,只不过是因为他喝醉酒不记事,并且他打扰到了苑宁安的休息。
不仅是程易,更难办的是程豫知。
他已经嚣张到了当着家里佣人的面反驳程易的地步,更别说程豫慈和程豫安了。
加上程豫慈已经成年,有了点叫板的资本,程豫知对程豫慈更是忌惮。
有意无意地打压,和旁敲侧击地警告,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不允许程豫慈染指半点程家的产业。
但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在控制程家还不能根深蒂固的时候,这么做太傻了。
在苑宁安下葬后,程易显得对程豫慈特别关照:带他去见跟程家合作的老总,带他去饭局吃饭,带他认识其他老总的千金。
这并不是程易转性了,而是因为他需要程豫慈来制衡程豫知。
程豫慈也不傻,他知道程易那油腻腻的外表是怎样一副嘴脸。
所以他对程家商业上的事不感兴趣,没人的时候总是沉默着。
“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程易有一天突然扳住他的脸:“你这张脸,没有欲望,没有野心。”
“有,当然有欲望,那就是杀了你。”
程豫慈没把这句话说出来:“我一直在听你的,把你交给我的做到最好。”
有时候的程易不喝酒,很瘆人,但毕竟杀过人,不奇怪。
可那双眼睛看得程豫慈心里发毛。
“我说的不是这些。”程易忽然就抓住他的头发,向下扯,俯视他:“我说的,是你。”
程豫慈被他说的云里雾里,同时头皮上的刺痛让他不停抽气。
“爸,疼。”程豫慈企图唤醒程易的父爱。
“你跟你妈长的真像啊。”程易感叹一声,“那个贱货生了你这个小贱货。”
“我妈不是贱货。”程豫慈受不了程易侮辱自己的母亲,反驳道。
“你敢反驳我?”程易充满怒意地凝视程豫慈,大声说,松了手,一巴掌掴在程豫慈脸上,把他扇到地上。
“……”程豫慈一瞬间地晕眩,眼里冒着金星,他强撑着坐起来,硬是没哼一声。
之后的事,程豫慈只知道他自己敢动一下,就要承受程易的掌掴。
可他的母亲,在这样的环境下承受了十年。
在绝对的威压和暴力面前,他就是苑宁安,他就是女性。
这不是性别,是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