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卫廉和林小韩重新商议了路线。林小韩以护林员的身份借用了卫生所的猎枪，托李大庆和何护士把他这几天的述职报告,和关于八应龙岭火灾的新线索都带回去。
无论这一趟还能不能抓到陈群关，他身上的处分大概是免不了了，但将功补过或许还来得及。
卫廉知道林小韩还惦记拿到尾款给母亲治病，不过万衣这个女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合同是假的，也不知道尾款还会不会付。
卫廉也不着急揭穿她，现在队伍里的平衡对接下来的行程很重要。
在野外和在城里不同，卫廉用惯了以前队里的标准化装备，现在条件退行，登山绳都要一股分两股，多少有点难受。
不过整个准备的过程还是令人兴奋的。和几天前偶然的加入不同，这一次卫廉准备充分，心理上也已经跨过了最大的坎。
这一趟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在靠近真相的标志，这对卫廉凝滞的人生而言是一个化冻的好消息。
三天后，万衣的伤势基本恢复，能够自如行动，只剩下手臂上还有一些伤口似乎是没有被粘液浸到，依旧敷着纱布。
卫廉这几天按照她说的每天把饭端给她，算是上祭品，再给点个蚊香算是上香。
万衣说这样就够了，主要是心诚则灵，梦到她的也都是和她关系很近的人。
这甚至算不上吃亏，卫廉也不介意，只是几天下来林小韩看他的表情有点欲言又止。
上路当天是个大晴天，林子里还算阴凉，但是蚊虫越发的多，而且绕着人飞，赶也赶不走。
卫廉压阵在队尾，能观察到所有人的动向。
这是他的习惯，拼杀冲在最前面，无事压阵在最后面。
林小韩一边开道一边就介绍，“这一条路能看到很多的红柳，红柳不高，但是开花的时候一片一片的粉红，很漂亮。”
万衣拄着树枝走在中间，难得的安静，只是用手机拍照。
卫廉一开始还以为她是累得说不出话，后来才发现她是怕自己一张嘴吃一嘴小飞虫。
“我们从白鸭沟后面的山洼里走，那边林子比较密，但是会比较省时间，”林小韩说着回头笑了笑，“那边有一些仙蘑菇，我认得，可以采来尝尝。”
万衣有点疑惑，“鲜蘑菇？”
“也叫金子蘑，咱们兴安岭的特产，非常鲜美。”
林小韩爬上一个小土坡，回头伸手拉万衣。
这一路看到很多个头不小的蘑菇，卫廉忍不住就回想起那个“太岁”。
都是菌类，不知道它们之间能不能沟通。
万衣爬上去眺望了一下，忽然“咦”了一声，“你们看那边，是不是起雾了？”
卫廉微微发力以纵身也跳了上去，就看到山洼里，一团灰白色的浓雾正在蔓延。
“好壮观啊，”万衣举起手机拍照，“这很常见吗？”
“夏天确实经常有大雾警报，冬天甚至会有冻雾，”林小韩解释，“不过这个颜色确实少见。”
这一带北方林子即使在夏天也不会有瘴气，卫廉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应该只是雾气比较重，几人于是继续前行。
雾气蔓延的很快，似乎是山谷里有风。
没过两个小时，他们周围的环境就开始变得朦朦胧胧。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的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更糟糕的是，似乎苍天不作美，走进了雾里后风似乎也停了，一大片浓雾宛如实质一样盘踞在了山洼里。
“好熟悉的展开啊，”万衣一边接过卫廉递过来的绳子，扣在自己腰上，一边感叹，“接下来是不是该有请小怪兽登场了？”
确实有点太巧了。卫廉侧耳听了听，周围的虫鸣和鸟叫都还算是正常，没有那种恐怖电影里的寂静感觉。
“指南针还能用么？”卫廉问，“是继续往前还是等雾散？”
林小韩掏出指南针，“还能……”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卡在喉咙里了。卫廉就看到刚刚还很稳定的指南针突然开始转，而且越转越快，堪比一个小型电风扇。
三个人面面相觑。
“……它是什么意思？”万衣指着那个指南针，“欢迎我们进入里世界吗？好热情哦。”
“喜欢吗？喜欢的话要不就留下。”卫廉道。
话音刚落，林小韩和万衣连连摇头，林小韩苦着脸，“队长，万老板，要不我们回头吧？”
“换条路虽然不省时间，但说不定可以省命，”万衣弹了弹那个发疯的指南针，“我没异议。”
他们一路过来每走半个小时就有一处记号，要找回去的路应该不难。
登山绳把三个人串在一起，往回退了五分钟不到，林小韩就找到了记号。
周围的雾气还是很浓，刚才的那一阵风让浓雾蔓延到了他们来时的路上。
“正常现象，”万衣安慰几人道，“再往后撤一点应该就能出去了。”
林小韩下意识点头，但脸色还是不太好，显然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还是给他留下的阴影。
根据脑子里的印象往回走了几步，万衣忽然觉得腰上绳子一紧，回头一看，卫廉还在原地没有动。
此时三个人拴在一起，卫廉一个人不动另外两个人都走不了。
“怎么啦？”
卫廉转头看她，“你……没有什么感觉么？”
万衣有些茫然地摇头。
卫廉掏出自己的指南针，换了几个方向，指针还是在疯转。
“理论上，就算是我们遇到了特殊空间和强磁场，指针一般也应该是摆动或者偏移，而不是这样旋转。”
之前的无线电锐声是万衣搞出来的，卫廉难免有些狐疑。
万衣的背包侧面有一个缝起来了的口袋，之前卫廉没有发现，摸着像是充电宝，后来才知道里面是一个自制的无线电干扰器。
“这次不是我，”万衣总算是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赶紧摆手，“我那个干扰器是朋友做的，我自己不懂这些知识。”
卫廉看她掏手机打开焚香的页面。
“你看，我都没开，”万衣说着这才点亮了那个按钮，划动调频，“再说了，这个不影响指南……”
“滋——”
三个人呆了一下，瞬间全都看向了一侧的浓雾里。
就在刚才万衣调频的时候，他们清晰的听到了雾里传来了类似对讲机发出的电流声。
“滋——哔，哔哔——”
万衣小脸煞白，手一抖，那声音消失了。
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卫廉拔出柴刀，又对林小韩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示意给猎枪上膛。
万衣看不懂他们消防队的手势符号，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再次调频，就听到那边的雾气深处很快又传来了一连串的杂音和人类的尖叫。
“是人！”林小韩惊讶道。
卫廉也有点吃惊。这一带老林子已经算是人迹罕至了，居然还能遇到其他人。
“过去看看，”卫廉道，“注意周围。”
三个人开始慢慢朝那个方向移动，很快，卫廉就看到了几个人模糊的身影，还听见了逐渐清晰的说话声和哭声。
……
“这里真的有鬼！你快把那东西拿走……呜呜……炎哥我好害怕……”
“阿冉别哭，没事，有我在！大叔，你到底靠不靠谱啊？我们都迷路了多久了？！我要投诉！”
“这，哎呀，我也不知道咋个回事啊！你们别叫了，再叫不知道招来什么啊！”
……
透过灰白色的浓雾，卫廉看到了四个人。
一对年轻情侣正坐在一根横倒的树干上，其中棕色头发的女孩子一直在哭。两人边上还站着一个姑娘，扎着高马尾，似乎有些无奈的正在安慰她。
离他们最远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有些胖。几个人围着地上的什么东西，似乎有些着急又有些忌惮。
这个中年人给人一种眼熟的感觉。卫廉仔细看了几眼那件立领的竖条纹polo衫，一下就认了出来。
“……老片？”
中年人愣了一下，有些迷惑的四下张望，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脸转了过来，隔着雾气，依稀能辨认出正是那个和卫廉一起拉车的八卦司机。
“是我，”卫廉松了口气，示意林小韩放下枪，“我是卫……”
“哎呦我滴妈！”老片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对着卫廉的脸大叫了起来，浑身肥肉乱颤。
“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