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为大，”卫廉深深看了她一眼，“尊重一点。”
“我没……”万衣鼓起腮帮子，正要说什么，两人忽然就听到寂静的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万衣将亮着的手机放在床头，卫廉看到那三柱电子高香上居然还有一张黑白照片，有五分像万衣自己。
这是什么赛博大神，难道真的管用？
卫廉贴着墙壁站在门后，与此同时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万衣的手机里开始播放一段音频。
音频非常嘈杂，能听到火焰的噼啪声和人群的叫喊声，其中还夹杂着拍门挠门的声音和绝望的哭喊。
居然是火灾现场的录音。
虽然确实是冒犯，但这样一来进门的瞬间陈群关的注意力必然会放在万衣床头，卫廉在这种情况下动手夺枪，成功率非常高。
这个女人准备做的太齐全了。卫廉心中不禁警觉。对方就是冲着火灾的案子来的。她甚至还有两年前森林火灾的资料……她为什么对火灾那么感兴趣？
等了一会儿，两人就听见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不敢进门么？卫廉心说，陈群关会因为心虚害怕而放弃的话，应该也不会有胆量放火杀人了。
“……陈老师，”床上万衣忽然开口，声音居然变成了另一个更加年轻的女声，“为什么不开门？”
这一句话极其阴森，即使是卫廉听着也一瞬间不确定床上躺的到底是谁。
似乎是击中了陈群关的神经，病房的门一下子被踹开了。
陈群关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扭曲，长管猎枪拖在身后，另一只手上是明晃晃一把菜刀。
“田小鱼……！”陈群关的声音仿佛卡着一根鱼刺，刺耳而沙哑。
眼看着陈群关疾步向前，卫廉从背后一脚毫无保留踹在他的手腕上，同时跟上一记膝击撞在后心。
腕骨“咯嘣”一声错位，猎枪瞬间脱手，陈群关一下子整个人扑倒在地。
卫廉跟着一脚踩在他抓着菜刀的手上，弯下腰，缓缓地把刀从陈群关的手中往外拔。
这是他以前对要跳楼的救援对象做的事情，一般下面的气垫铺好了上面的人就不愿意跳了，这个时候他们就会上去一脚把人“请”下来。只是这一次他下手很重，陈群关趴在地上险些背过气去。
“田小鱼是那个女学生的名字？”卫廉问。
陈群关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菜刀被夺下。
“事情不是这样，”陈群关咬着牙，眼珠微转语速飞快，“卫廉！你当时在现场你看到的！他们都在里面！火是从里面起的！”
卫廉知道火是从里面起的。当时他们强行进去，发现里面的人都碳化了。
普通的火灾没那么容易把人烧成那样。
但是当时实在是烧了太久了，什么线索都没了，校方又极力想把这件事压下来，最后官方的说法就是电路老化。
“火到底是怎么起的？”卫廉用力压住陈群关的脖子，“你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昨天放火杀人？”
“……心里有鬼？”
陈群关忽然不挣扎了，反而冷笑起来，“你们没有证据我杀了人。就算是田小鱼做了鬼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也找不到证据！”
卫廉脸色微沉。
火从里面起，从监控上看，陈群关确实不可能是放火的人，那只能是里面的人玩火自焚。就算二者之间有联系也需要切实证据。
到底发生什么事，能把人活活烧成那样？
“怎么找不到？”万衣忽然道，“事情才过去三年，向老师尸骨未寒啊。”
卫廉感觉到陈群关明显僵硬了一下。万衣从床头拿起手机，“陈老师当年好聪明，知道找人顶下最大嫌疑，再把他藏尸，伪装成逃逸……可惜，我们都看到了。”
“你们……？”
“陈老师，”万衣的声音忽然变粗，像是个少年，“你为什么不开门？”
“你为什么不开门？”
“你为什么不开门？”
……
三个人的声音接连着从她嘴里吐出来，卫廉一瞬间也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仿佛是死魂灵修成老仙，借着她的人皮做衣，开口说话。
陈群关自己是骗子，却不代表他觉得出马仙都是骗子。
那件事情他自问做的足够隐秘，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万衣是借着田小鱼的魂魄找上他的。此时万衣开口，他明显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娘的……孙才你他娘的也找上我？！”陈群关猛地用力，“狗日的火是你放的！你自己作死……！”
孙才？卫廉心里一动。他记得孙才是三个学生里的另一个。
陈群关居然说火是他放的？
万衣的声音也顿了一下，随即换回了少年的声音，却是更加的怨毒。
“为什么，不开门！”
陈群关情绪显然已经有些失控，“你小子……你他妈的也配坐堂子？你活着是老子的狗，死了老子状纸告上阴司你狗娘养的下辈子还是畜生！”
说完陈群关哈哈大笑起来。
“城隍庙，奈何桥，焚香焚纸你路迢迢，鬼敲门，告阴状，你我做扣不开玉石俱焚！”
听到这里卫廉算是明白了。
那三个学生里有一个是遵了陈群关的令，关的另外几个人，放的火。
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里面的火控制不住，外面陈群关也没有开门，那个帮凶小子就一起烧死在里面了。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口，卫廉正想说先报警，忽然脑子里嗡的一声，耳边所有的声音一下子远去。
全身血液逆流，心脏狂跳。
怎么回事？
卫廉自问从来没有什么心脏病，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紧接着是极其尖锐的耳鸣，内脏都揪紧一样的疼痛。
与此同时，他感觉一种类似“紧张”的情绪在脑海内被逐步放大，就像是动物眼睁睁看着天敌步步逼近。
他的手无意中松了几分。陈群关立即一个翻身，把卫廉掀开，四脚并用爬向猎枪。
“卫廉！”万衣惊叫了一声。
卫廉此时只觉得心跳宛如擂鼓，全身冷汗如雨下，握刀的手都在发抖。
他竭力想要起身，余光里却看到万衣对面那张空床的床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完全隐没在黑暗里，像是一个无比臃肿的正在融化的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冰冷黏腻的味道。
虽然看不见眼睛，但卫廉感觉到它正在看着自己。
卫廉全身都开始发抖，耳鸣几乎像是一千个人在他耳边尖叫。
就是那个东西。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疯狂的对那个东西的存在产生反应，强烈的呕吐感和饥饿感同时上涌，天旋地转，卫廉眼前忽然闪过几个昏黑混沌的画面。
焦黑的土地上扭曲的巨树。
跃动的火焰下瞳孔扩散的眼睛。
巨大的肉质从枯树下流淌而出，其中依稀能看见包裹着一根手指。
卫廉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他只觉得鼻腔里一热，稍微回过神来一些，这才发现万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连人带被子扑在了他身上，竟然好像是要挡枪。
万衣还没来得及说话，卫廉就看到那个带着粘液的臃肿的生物已经从床下钻了出来，像是巨大的口袋一样压了下来。
万衣闷哼了一声，整个人一下趴在了卫廉的身上，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卫廉心说不好，这东西少说两百斤，虽然隐约有一些人形的痕迹，但就算是人也是个连关节都看不到的脂肪人。
他翻手去砍，却觉得柴刀像是砍进了一团软滑的油脂里，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那东西碾过他们两个人，接着竟然是直冲着陈群关去了。
陈群关拿到枪本想两枪结果了两个人，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遮天蔽日的黑影，下意识就扣下了扳机。
一声巨响。
楼上的声音混乱起来。卫廉大吼了一声让他们别下来，就想把万衣往自己背后塞。
只见黑暗中那团带着粘液的肉一样的东西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一下子就把陈群关整个人拖倒在地。
“干你娘！什么鬼东西！”陈群关大骂着就开了第二枪，“老仙救我！”
……他们两个不是一伙的？
卫廉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他眼前依旧片段式的发黑，但是那东西却宛如看不到他一样，移动的飞快。
“我看谁敢救！开灯！”万衣一边疼得吸气一边也吼了回去。
卫廉不是不想开灯，只是那东西实在是太快了，第二枪打中也毫无受伤的迹象。陈群关只发出了半声惨叫，整个人就被拖出去了。
卫廉用尽全力站起来追出去，刚追进走廊里就听见楼梯那边传来何护士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再回头去看，只看到掉在地上的猎枪和走廊尽头陈群关挣扎的影子。
陈群关还在不停的念咒，但是似乎无济于事。
一路追到卫生所门口，随着那个东西远去，卫廉的心跳开始恢复正常。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卫廉捂住胸口，冷汗浸透了他全身的衣物。
他蹲在地上喘息了良久，视野里发黑的部分才渐渐好起来。
陈群关消失了。
地面上只留下一道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林子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