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云一回到府中,客居沈府的阿武立即求见,
“大人,结果如何?”
沈正云慢悠悠地吃了口茶,“多亏你送来的这份东西,这场仗,皇上赢了。南阳郡守被判了绞刑,诏书不日便会降下。”
“绞刑?!”阿武心生诧异,“可姑娘说过……”
“卢晗,确实是罪不至此,”沈正云的眼神暗了暗,“可这是皇上的金口玉言。”
皇上被三姓联手压制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错处,怎么可能会放过一个无伤大雅的卢晗。
敲打三姓,树立皇家威严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的。
“那……大人,如今皇上对国公府……”
“皇上心思难测,老夫也说不准,”沈正云语带犹豫,“要真正知道如今皇上对林家的态度……只有等。”
“等?等什么?”阿武迫不及待地问。他对这些弯弯绕绕向来是糊涂的。
“旨意。”沈正云道,“确切的说,是嘉奖林家的旨意。”
“嘉奖……在下明白了,多谢大人指点。”阿武说完,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大人,那些书,您可交给皇上了?”
“额……”沈正云神色一滞,“那书啊,老夫过段日子再呈上去,最近皇上要忙于制定新策一事,只怕现在呈上去,皇上也没空看啊。”
阿武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大人真是思虑周全。”
沈正云心虚地笑了笑,暗暗呼出了一口气。
这意姐儿也真是的,送书也不知道多送几套,搞得他现在还得抄书……小气鬼。
想到昨晚挑灯熬夜看的那些书,沈正云实在憋不住好奇心,“阿武啊。”
阿武看向他。
“你家姑娘是从何处寻得这些好书的啊?”书是好书,就是上面的字……有点一言难尽。
有点影响看书的心情。
“大人,这个在下不清楚。”
“……好吧。”
沈正云有点失望,但他很快又振作了精神,“那你家姑娘手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书啊?”
“这个……在下也不清楚。”阿武脸上写着‘无奈’两个大字。
沈正云气得瞪他一眼,“这个不清楚,那个也不清楚,你都清楚些啥?就你这木头样儿,你家姑娘能重用你吗?”
“这不是在重用呢吗?”阿武十分自信,一副‘大人你不懂’的样子,“姑娘派我送这么重要的东西,这就是对我的信任。”
“你……”沈正云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更来气了,“算了算了,老夫要去公务了,失陪。”
他都差点忘了,他还有个闺女呢。有啥事问闺女不好吗,干啥非得问这个憨货。
……
当晚,比往日多点了一倍烛火的沈府书房内,沈正云和沈行正在勤勤恳恳地抄着书,每一笔,每一划,都极其认真。
“……曰士农,曰工商,此四民,国之良,曰仁……嘶。”正沉浸式念书的沈行,再次被自家老爹骤然的一巴掌扇得息了声。
“我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别念出声……别念出声,真是回回不记打。”沈正云看着自己写错的字,忍不住又伸手给了儿子一下。
沈行苦着脸揉自己的头,“阿爹,儿子又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不知不觉就……”
这本《三字经》真的是,写着写着就会下意识地念出声来,他也没法子啊……
“要不……儿子跟您换着抄?”沈行小心地看着自家尊父的脸色。
“换什么换,”沈正云板起脸,“咱们字迹都不一样,一本书两个字迹,那好看吗?”
再说了,他要是也写着写着念出声,他的面子往哪儿放?
“您说的是,儿子愚钝了。”沈行非常熟练且自然地认错。
而后又感慨,“阿爹,儿子真觉得,若是平民百姓家来读此书,即便没有夫子,也能领会五分。”此书行文通简,注释详细,完全不同于他平常所读之书。
“最重要的是,不用去世家中低声下气地延请夫子了。”沈行愤愤不平道。
之后又涌上几分欢畅之情,“此书无师,也能知意。”
还记得父亲说过,多年以前,为了使更多的东沧子民可以读书明理,朝廷能吸纳更多的人才,也为了达到削弱世家势力的目的,先帝好不容易将书籍的价钱压下。
可紧跟着……那些世家就想出了‘闲养夫子’这种无耻的法子,以致先帝的谋划被拦腰折断……
听到沈行的最后一句话,沈正云倏然抬头,获悟的眼神好似如梦初醒,嘴里不由自主地重复那几个字,
“无-师-知-意?”
“无师?”沈正云渐渐松开了手中的笔。
“无……师……”他开始翻起眼前自己正在誊抄的《论语》。
渐渐地,他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面上的神色越来越急切,以及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盛……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
“知意。”
沈正云定定地看着这最后一页,声音清朗而坚定,仿佛最终确定了什么事情。
自始至终旁观着的沈行,虽心有疑惑,但也不敢在此时出声询问……
屋内无声了片刻后,
“哈哈哈哈哈……!!!”沈正云突然仰天大笑,意气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