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林宅正堂。
“摔碗,起灵。”
话音刚落,屋内响起了一阵悲痛彻骨的哭声。
这些哭声让林家这些时日的平静都成了假象。
在回乡的途中,林家众人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忙碌种种琐事,下人们几乎都以为他们已从悲伤中走出来了。
可直到今天,他们才明白,悲伤从未消失,只是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立于堂中的林景华和林景和齐齐摔碎手中的碗,双眼赤红地上前捧起自己父亲的灵位,堂中的两副棺椁被慢慢抬起。
抬棺的人是林荣主动安排的,都是族中的读书人。
因为这一点,林知意对宗族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度。
可就在亲族们刚抬着棺椁往前走了一步时,坐于一侧的赵氏突然起身冲到两副棺椁面前,奋不顾身地就要往上面扑去,一直留心她的林知意赶紧上前,死死抱住了她,眼泪再次溢出,
“祖母,祖母您别这样。”
方才她看祖母流着泪却一脸平静时,就十分担忧,果然……
赵氏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哀痛与不舍,撕心裂肺地痛哭出声,
“儿啊,我的儿啊,你们回来啊。”
此时的赵氏已然不再是那个慈威并存的林府老夫人,而只是一个骤然失了两个儿子的母亲,多年严格遵循的规矩被她一朝抛却,此刻,她只想为自己两个躺在棺中的孩子痛哭一场。
依稀间,她仿佛又看见了两个孩子咿呀学语,第一次唤她阿娘的样子……
其他人也不再顾忌规矩体统,儿媳们都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大哭出声,娃娃们也忍不住把脸埋入母亲的怀里,仿佛这样能缓解心里的痛苦。
而林景华与林景和只能紧了紧怀里的牌位,咬牙压抑哭出声的冲动,仪态不变的直立于堂中。
他们是捧灵的长子,不能失态。
其他族亲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都不禁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心叹上天无情,命运弄人。
林荣不忍再看,就别过头去,结果却看到门口处突然多了两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阿娘。”
听到熟悉的声音,陷入悲伤不能自抑的赵氏哭声一顿。
她缓慢又吃力地回过头。
原来……是自己唯一还在世的儿子,回来了。
“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才回来啊!”赵氏登时哭骂得更大声。
林知意却从中听到了一丝找到主心骨的心定。
林明新快步走到赵氏面前重重跪下,低头哽咽道,“阿娘,儿子不孝,儿回来晚了,”
赵氏当即扬起手,哭着捶打了林明新几次,然后紧紧抱住了自己仅剩的唯一的儿子。
见此,林知意松了一口气,是啊,失去儿子的痛苦也只有儿子才能稍稍缓解……
片刻后,林明新扶起赵氏,颤声劝慰道,“阿娘,让儿子和景羽给大哥二哥磕个头,早点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赵氏闻言,含泪回头看了看两副棺椁,闭上眼轻轻点头。
随后,林明新和林景羽一起向着棺椁,跪下磕头。
叩拜过后,林明新起身走到林明山的棺椁边,将其中一个抬棺的人替了下来,又转头摸着林明远的棺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二哥,你可别怪我偏心啊,到时候弟弟多烧点奠仪给你。”
而后深吸一口气,面容肃穆地看向门外,高声道,
“起灵!”
……
一个时辰后,出殡队仪来到了林家祖坟的所在地。
这里,还葬着第一任清远侯,林渊。
如今,林家两代,一门三将,都永远沉睡在了这里。
此刻,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对林家两兄弟的入土存着敬畏之心。只除了……
林福一家。
“阿爹,这可怎么办?林明新这小子回来了,二房就有依靠了啊。”林明志焦急地对林福说道。
林福也没想到林明新会突然回来,一时有些惊慌失措。
大房能主事的男丁回来了,他就不好插手了……唉!
可他又实在不想放弃二房泼天的富贵和权势,只能赶紧绞尽脑汁想另外的法子,好让他们一家能牢牢黏上二房。
也许是富贵在前,触手可及,没过多久,还真让林福想到了一个主意,“这说起来……当时林渊那小子离开村子的时候,你爷奶可没说分家呢。”
林明志闻言眼睛一亮,目中闪过一丝算计,“是啊阿爹,没分家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能分开呢,而且您如今是林家辈分最高的老爷子,谁不得敬着您。”
听了儿子的吹捧,林福底气瞬间更足了。
儿子说的是啊,自己可是林家长房的长辈,要是二房不敬自己这个长辈,那不仅是违逆礼法,更是在嫌亲忘本。
这在仓河村,可是要遭人唾骂的。
而且不是说,权贵人家最重脸面吗?从前二房在京城,他不敢找上门,可现在是在仓河村啊……
想定这些,自觉抓到二房软肋的林福立即板起脸,做出一副自己心中‘老太爷’的样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待会儿我就跟弟妹说说这事儿。”
于是,林福一家都开始想象自己以后会怎么穿金戴银,吃山珍海味,身边奴仆成群……
……
“秦叔,东西都整理好了吗?可别落下了什么。”
灵仪出府后,林知意便让人将林福一家用过之物归到一处,此时已经整理的差不多。
至于那些金银财帛……都被她赏给府里的下人了。
“姑娘,东西都放好了,人也都交待好了。”秦安元回道。
“好,接下来……就等着他们回来吧。”林知意转头,看着大门道。
话音刚落,门外便奔进一个小厮,喘着气向林知意禀报,“姑娘,三爷他们回来了。”
林知意点点头,然后抬手,“搬。”
“是。”
下一刻,家丁们开始慢慢吞吞地往外搬起物件。
而这一幕,自然被已经离这儿不远的林福一家看了个正着。
刚开始,他们还奇怪这是在干什么。可离的越近,他们便越发觉那一样样物件儿都让他们充满了熟悉感。
“这不是我的书桌吗?”林景望突然指着其中一件家具大声道。
“你说什么?”林知意从门内款步走出,面带惊讶地看向他。
“你方才……说什么?”
“望哥儿!你瞎说八道什么!这些东西是你叔祖父家的!”林明志立刻呵斥自己的蠢儿子。
本来占宅子这事儿都过去了,结果现在又被这个臭小子重提。他是想害死全家吗!
“可是……”林景望即刻想要反驳。
“你给我闭嘴!你再说我就抽死你!”林明志狠狠地瞪眼警告。
林景望被父亲眼里的狠意吓住,倏地一抖,赶紧闭了嘴。可心里还是不情不愿的。
接着林明志面带歉意地看向林知意,“姐儿,我家臭小子就喜欢胡说八道,他不懂事,你别介意啊。”他还不知道这丫头的名字,更不知道她是二房哪个堂弟的孩子,只能先这么叫着。
“无妨,我还以为堂兄在这儿落了什么东西呢。”林知意和和气气地回道。
“不可能,没有的事。呵呵……”林明志连忙否认。
可这时,一旁的牛氏看着这么多东西都被抬出去,是又心疼又着急,也忍不住出声了,“这么多东西是要送到哪儿去啊?”
林知意闻言,陡然一脸嫌弃之色,眉头蹙起,“不瞒您说,这些东西啊,都沾染了很重的晦气,留在家中只会令家宅不宁。所以,我让下人将它们抬出去烧掉。”
当然,她不是真的要烧掉,而是命人把这些东西拿到当铺当掉。
毕竟东西晦气,钱不晦气。
但在这之前,她得先用这些东西恶心恶心这一家子,物尽其用。顺便以此告诉他们林府的态度。
牛氏满心满眼都是这些自家用过的家具,自然没听出来林知意是在指桑骂槐,只顾连忙讨要,
“可这些好东西烧了多浪费啊。”
“我们不嫌晦气,不如将这些物件留给我们吧。”